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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晏从床上起来了。</p>
他发现自己的睡眠时间越来越长，原本拥有良好作息的他如今要日上三竿才能睁开眼。这本是身体自动的调整，但韩晏似乎并不想遂身体的愿。</p>
他懊悔地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他很清楚，只有立刻写完所有的千字文，他的困境才能解开，而长时间的睡眠并不利于此。</p>
饥饿感已经消失，如今换来的是全身的麻木，甚至连每日都来的饭菜香都已经无法唤起胃部的不适。韩晏进入了断食之后的平稳期，这也是完成任务的黄金时期。</p>
他盘腿坐在地上，捻着佛珠低声吟唱。他不敢坐回床上，生怕稍一点的舒适会让他立刻放松下来。梵文的经咒如同甘露，滋润了枯竭的田地。半响，他睁开眼，双手合十拜倒，如同他的释迦摩尼正站在眼前，赐予他度过苦修的力量。</p>
韩晏站起来，拍拍腿上的土，从新坐回板凳上开始研墨。此时他最大的阻碍不是饥饿，反倒是千字文。千字文无非就是为逝者歌功颂德，但他对这位逝去的老寨主毫不了解，所以也只能写些场面话。但即便如此，他一个僧人在写这些场面话上难能不才思枯竭。他提着笔，看着空白的粗纸，嘴里却仍然嚼着他已经写过的句子，翻不出什么新的花头。</p>
他看了眼桌子上堆码整齐已经完成的篇稿，突然想起了薛卿。那个身影，持着自己修复的菩提伞，明明身着绯衣，却总让人觉得淡如伞面上的菩提叶，似乎就要消失在空气中。</p>
他呆呆地想着，嘴里嚼着的句子也断了，浑然不觉自己笔下正描绘那人的眉眼，有着如同烟雨一样的神情。</p>
砰，一根什么东西撞在门上。韩晏猛地回神看见金点子推门进来，刚刚撞门的就是他的拐杖。自从上一次，金点子就没有来过这里。但今天，他手里颤颤巍巍地端着一碗粳米粥，一进门，粥香就溢满这个空间。</p>
这是韩晏断食以来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食物。他愣愣看着金点子手里的粥，所有的感官顿时都被调动起来，他不由自主地吞咽口水，瞳孔放大，双手颤抖。</p>
和在远处闻到李川带来的食物不同，韩晏此时早已经麻木的胃更加猛烈地咆哮和扭曲起来，它似乎感知到食物的到来，开始疯狂地分泌胃酸。</p>
金点子看着韩晏，手下一颤，几滴米汤夹着米粒溅在韩晏笔下的薛卿的唇旁。韩晏顺着米粒看见自己的绘画，面色一白，立刻将纸揉起来藏到背后。</p>
金点子似乎没注意这一切，只是把粥放在桌子上，云淡风轻道：“想喝些粥吗？其实你要真的受不了，我也不会强求。毕竟，你是大当家的人。”&#8232；；</p>
韩晏心中一颤，眼光却仍然不由自主地扫在金点子手上。</p>
“真的，”金点子意味深长道。“你如果真的受不了，就喝了这个，没有眼睛……会看着你……”</p>
韩晏怔住，他突然想起刚刚做的吟诵和祷告。真的没有眼睛会看着自己吗？既然已经将这一次当做佛祖的考验，难道佛祖的眼睛不会看着我吗？</p>
韩晏的身体在这一刻违背本能，对抗着后退一步，离那碗粥远了一些。</p>
金点子轻笑着摇摇头，端着碗又颤颤悠悠地走了出去。</p>
他离开的一瞬间，韩晏瘫软坐下。引诱物一走，一种发自内心的空虚和……悔恨又占领了大脑。</p>
食物留下的香味充盈了鼻腔，他深吸几口气，突然睁开眼从背后拿出画。他颤抖着展开摊平这张纸，果然，几颗米粒仍然粘连在那里。</p>
韩晏抬头看了眼窗外，空无一人。他又看向纸面，心脏立刻扑通扑通快速跳动，血液被推上了他的大脑和咽喉。</p>
韩晏弯下腰，趴在桌子上，看着着残留的食物。它们是如此的美好，如同无暇而温暖的玉石。</p>
韩晏越凑越近，但脑子里却是警铃大作：明明自己拒绝了最大诱惑，难道却要败在这点米粒上吗？顿时，这点食物又变得面目可憎，丑恶至极。</p>
韩晏狠一咬牙，把自己的身体推开桌面。</p>
突然，一个念头就如同小蛇一样钻进了他的脑海：</p>
这不是恶魔的引诱，这是佛祖对苦行僧人的奖励！</p>
这个想法在他脑子里炸开，阻挡住了所有的异议，在一瞬间中成为了真理。</p>
这是来自佛祖的馈赠，我理应接受。佛祖慈悲，这一切理所当然！韩晏绷直身体，又靠近了桌面。</p>
当一个借口被合理化时，只要那人愿意相信，这一切都会根深蒂固，没有丝毫的裂缝。</p>
韩晏按捺着突如其来的狂喜，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是感谢佛祖之类。他做完所有动作，才无比虔诚地低下头趴在纸上，轻轻地吮吸唯一的食物。</p>
已经冰凉的米粒进入他的口舌，所有的味觉都在此时被调动起来了。这是一场口舌的狂欢，如同千万个小人在他的舌尖狂舞。他含住仅剩的两粒米粒，不敢咀嚼，生怕咀嚼会浪费一丝一毫在唇齿上。米粒被缓缓的推向咽喉，带着被疯狂分泌出来的云津。</p>
韩晏满足地咽下米粒，就如同吃下了一大碗米饭。他仍然保持着趴着的姿势。他睁开眼，看见纸上自己画着的薛卿眉目。而他唇的触碰出，正是被面纱遮挡住的唇。</p>
韩晏脑子突然当机了……</p>
他从没见过薛卿的下半张脸，但不意味着他没有想象过。薛卿的眉眼如此的美，她的唇一定也……</p>
韩晏没有意识到自己所在幻想的是什么。他的身体僵直，血液瞬间往下冲，唇部却仍然贴在画出的面纱上。他毫无意识地保持着吮吸的姿势，而这次更像是亲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