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白云烦躁的丢了两人银钱，轰走了两人，自己拉了屏风，拿了一把琵琶，坐在屏风，轻拢慢捻，大珠小珠落玉盘。 </p>
楼下的行人顿然被乐音吸引，纷纷停下了脚步。</p>
《春意浓》，炎泓懿，老娘以前弹给你听过，你要是在，你要是有脑子，就应该知道老娘在找你。</p>
弹了一遍，又是一遍，楼下被吸引的人，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p>
孟白云透过屏风看下去，都是些生面孔。</p>
不免叹息，身后忽然一阵动静，琵琶声嘎然而止，她猛然转过头。</p>
“擦，你丫你终于来了，老子以为你死了呢。”</p>
她满口粗语，配上这张八十岁老太的脸，说不出的惊悚。</p>
来人却淡漠看着她，几分疲倦，和以前风姿卓约的模样，判若两人，只是眼中的骄傲还和以前一般。</p>
到底是王者，穿的和个乞丐一样，满脸的胡子拉碴，但是眸光落到身上，还是带着一种倨傲临世的感觉。</p>
“这么费尽心思引我出来做什么？”</p>
“你觉得呢？”</p>
孟白云放下琵琶。</p>
炎泓懿径自落座：“总不是在帮他通缉我吧。”</p>
“如果我说是呢？”</p>
“那我不会让你活着走出这座茶楼。”他嘴角勾着一抹冷笑，有些狠戾。</p>
孟白云并不介意：“如果真是通缉你，走不出这座茶楼的人是你。你在附近一天了吧，一直不出来，是以为那唱了一天的戏是为了引你自投罗网的对吧，至于为什么出来，是因为你知道，安排这出戏的是我，你若不是全心的信任我，你断然不会现身的。”</p>
炎泓懿一愣，随后收敛了脸上的狠戾，虽然看上去落魄，露出那份爽笑的时候，还是十分动人的：“你说对了，不是你最后的一曲春意浓让我知道找我的人是你，我是绝对不会出来的。”</p>
“说说，你去哪里了，你乳母非常的想念你。”</p>
“在长安城游荡，顺便找机会杀了你男人。”</p>
“龙傲寒？”她失笑，“你段位不够，我都未必杀得了他。”</p>
“是，我打不过他，不过我心里他已经死了一万次了。”</p>
真是孩子气，无非就是为了皇上和龙傲寒那点破传闻心塞呢。</p>
“你听到的，都不是真的，皇上当时这么做，无非是权宜之计。”</p>
炎泓懿眼神骤然一亮。</p>
孟白云知道，这是听到了欢欣鼓舞的答案的表情，于是继续道：“龙傲寒诈死，隐姓埋名回长安城，其实是一直潜伏着等待时机将太后拉下台，没想到太后会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戳穿他的身份，你知道当年和北辽的那场战争，龙家军败阵，龙傲寒作为主帅假死回长安城，太后可以做许多文章至他死地，皇上是为了保他，才用断袖身份来庇护他，让人将他的败军潜逃之罪，淡而化之为皇命难为，你现在舒心了吧？”</p>
舒心了，早知如此，他也不用郁郁这么多日。</p>
他炎泓懿，何曾为一个人受这么多苦难，刚刚从晋王府地牢里出来，兴冲冲的打算吃饱收拾好自己就进宫找他，结果却听到他和龙傲寒的种种郎情郎意，气的他后牙槽都疼。</p>
原来如此。</p>
“你接下去打算如何？”</p>
“进宫去，压住他，猛干。”</p>
“噗！”孟白云一口茶水都喷了出来，靠，这禽兽，他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p>
“他要我尝到了世界上最苦涩的滋味，我一定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p>
啧啧，孟白云忽然觉得，钟宁有点惨，因为炎泓懿是个绝对的禽兽，他可不会来温情脉脉这一套，他的爱灼热而狂烈，三万性命，只为一人，这种事情，一般的人谁都做不出来。</p>
孟白云轻咳一声：“我给你提个醒，他未必信你，多半会以为你是为了救你的两个姊妹和郝大人莫大人他们，编造故事呢。”</p>
“那不是有你吗？你可以给我作证，这个计谋，当初还是你想的呢？”</p>
拜托，他要是没把皇上给睡了，孟白云觉得自己还能出来替他说两句，保不齐他的爱皇帝接受不了，却也会为之感动，放了他的姊妹和臣子。</p>
可关键是，丫把皇帝爆了，皇帝这会儿不定怎么的想弄死丫呢，孟白云出来作证，皇帝能听进去三个字就了不起了，恐怕就算皇帝真的听进去三个字，真的信了她的话，到头来还是会想方设法弄死炎泓懿，一洗被爆耻辱。</p>
想起来，她其实一开始和炎泓懿谋划这出晋王和太后鹬蚌相争的大戏的时候，就已经考虑过了这个结局。</p>
可当时出谋划策的时候，她也是逼于无奈。</p>
南楚大军一到，太后后盾就太坚实了，皇帝破釜沉舟背水一战都可能落个满盘皆输。</p>
她为了龙傲寒，为了龙傲寒的忠君之道，所以挑唆了炎泓懿，让炎泓懿假装被晋王胁迫为人质，让晋王号令南楚大军，和太后对抗。</p>
炎泓懿那傻子也是太痴情了，一听她的计谋对钟宁有益，能让钟宁稳坐皇位不再受太后挟持，想都没想到就立马答应了。</p>
孟白云心里对他有愧：“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先救出文鸳公主和惠歌公主，还有郝大人和莫大人，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进宫去了，首先现在皇宫守备比以往更加森严你根本不可能混得进去，其次皇上恐怕十分恨你，怕是你还没开口解释，就再也没机会开口了。”</p>
“他为什么要恨我？”</p>
非要她挑明吗？</p>
“你干了丫啊。”</p>
“我……我说，你一个女人，这么说话好吗？”</p>
炎泓懿真是没见过孟白云这样的女人，他自己说这个的时候是毫不害羞，听孟白云说，脸却红了，低声嘟囔了一句。</p>
孟白云白他一眼，开始就这件事，和他审时度势，分析利弊。</p>
眼看着炎泓懿脸色越来越黑，眼睛越来越红，她自知理亏，连连道歉：“我错了我错了成不，我当时也没的选，你皇兄借着和亲的名义弄了三万精锐过来，说是陪嫁，傻瓜都看的出来就是来帮太后的轰皇上下台的，我得帮皇上啊，我就只能打你的主意了。”</p>
炎泓懿死死看了她半天，渐渐收了恶气，神色几分自嘲：“没有你的这个主意，恐怕他已经死在了太后和我兄长手里。所以，纵然他恨我，纵然他不愿意再见我，我也并不后悔，我也觉得是值得的。”</p>
孟白云猛然怔在那，竟是有些心疼：“你放心，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我肯定会处理好的，只是，你被到处惹是生非了，也别到处游荡了，我会想办法救出文鸳公主和惠歌公主的。”</p>
“怎么救？南楚现在可是北梁的敌国，南楚三万精锐，可是在北梁的都城发动了战争。”</p>
“这你就别管了，我和你保证我能救出她们！”</p>
这是她的承诺。</p>
她轻易不许诺，许诺了，就言出必行。</p>
“其实，我如果说相较于如何救出我的姐妹，我的臣子，我更关心如何能让他爱上我，你会不会觉得我禽兽？”</p>
孟白云哂笑一声：“说的你好像不是禽兽似的，我劝你，稍微分点心想想如何应对你大哥，你能保证知道了这是你为了一个男人自导自演的一出大戏后，你皇兄不会拧断你的脖子？”</p>
“他不会。”</p>
他的自信，让孟白云意外。</p>
但听得他继续道：“他素来珍重手足之情，何况我是他亲弟弟，三万将士而已，在他心里，未必抵得过我一根手指头，这三万人，纵然不是为晋王效命而死，最终也是回不去的，你以为太后大捷之后，真能留了南楚的军队驻扎长安城，养虎为患这个词语，她岂会不懂？恐怕如果那时候我们没有绸缪那一出人质戏，南楚军效命于她，钟宁和她撕破脸皮开战，她也先会把这三万人利用的干干净净一个不剩，再会派出自己的军队。”</p>
听着，竟觉得后脊梁骨生寒。</p>
炎泓懿能想到的，楚帝怎可能想不到：“所以，楚帝派出这三万精锐，其实是……”</p>
“对。”他淡笑一声，对那三万条性命看的极轻：“就是来送死的，一条都没打算留下。”</p>
“你们兄弟还真像，为了目的，都没把人命当命。”</p>
孟白云不是嘲笑，就是陈述事实，没想到炎泓懿笑道：“你何尝不是，那三万条性命，你不也利用了一把。”</p>
倒是！</p>
一直觉得炎泓懿爱的痴狂，爱的用三万人换一人心。</p>
仔细想来，自己也不是什么善男性女，当日设计让晋王“挟炎泓懿以令三万南楚军”的时候，她何尝没有想过，这三万人，都会成为这场战事的牺牲品。</p>
算来算去，她可能真的流淌着炎家的血。</p>
这三万人，在楚帝手里是死光，在炎泓懿手里，也是死光，到了她手里，依旧是死光。</p>
这么一想，不觉有些不舒服。</p>
“天色不早了，我走了，你想法子和你乳母见一面吧，她很担心你。”</p>
“我知道，白云，其实咱们都是一样的人。”</p>
她想说，老子根本不想和你们做一样的人。</p>
他继续道：“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不折手段。”</p>
“滚！”</p>
心里越发的压抑，他却仰头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白云，别想着那三万人了，皇兄肯定在他们出南楚的时候，就已经安抚了他们的家人，他们自己也必定知道自己都是死士，都是被安排好的命运，死在谁手里都一样，你虽然和我很像，到底不是我，因为我根本不会为他们难过一点，也不会为他们的死感到半点愧疚。”</p>
孟白云皱眉。</p>
炎泓懿大步往外去：“每个人的存活都有每个人的价值，皇兄是从来不逼人当死士的，这些人既是死士，那就是自愿的，我这么说不是为了让你好受点，只是我从小就看多了这样的事情，早习惯了，你终有一日，也会习惯的。”</p>
这种习惯，孟白云宁可不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