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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命的无尽?造化的弄人?

    冲动的情感?懵懂的爱恋?

    或是那茫茫白雪下掩埋的肮脏败落?还或是那风雨欲来的微风细抚?

    那时的我十九岁,在一个灯光昏暗的晚上,亲吻了一个比我大十岁的男人,他温文尔雅,容颜俊朗,姿态潇洒,我该称他为老师的——许老师。

    我蜷缩在沙发上,裹着厚厚的羊绒毯子,呆呆地看着窗外飘飞的雪花,暗自咬着自己的嘴唇,把脑袋埋进膝盖,昏昏沉沉。

    寒风轻轻吹过,吹落了树上绵软的雪花,一团团落在绿色的草地上——他略微冰凉的唇瓣,微微颤抖,我恬不知耻地轻轻咬了一口……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大了起来,纷纷扬扬,像是堆满罪恶的堕落河畔,这白雪,就是为来掩盖——舌头感受到了他口中淡淡的清香,那清冽的味道叫我着迷,我迷离地吸允着他的味道……

    若是雪可以粘附而上,那这天地间便是真正的银装素裹,那些精致的砖墙,都将裹上纯洁无暇的外衣——他推开了我,牵扯到了伤口,鲜血马上染红了雪白的纱布,我被这刺眼的红色惊醒,慌不择路地朝房间跑去,不慎踢翻了医药箱,我连头都不敢回。

    已经是凌晨一点的光景,我却毫无睡意。

    手机摆在我的旁边,我一直在思索着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好以信息的形式发给许卓君,说明这是个“误会”,又或者破罐子破摔,把一切都坦言与他,还或者……

    手机短信编辑了无数次,又无数次地被删掉,不管哪一种选择,我终究还是没有那个勇气。

    纸老虎,果然是纸老虎。

    手机叮铃响了,我颤抖着双手打开短信,只有两个字。

    短短的两个字,向我说明了与我一墙之隔的他,也是如此地纠结,或许他也和我一样,缩在沙发里,裹着厚厚的毯子,看着窗外纷飞的雪花,轻轻摇晃着杯中的红酒。

    他说,“抱歉。”

    “……”应该是我来说的。

    他来说,原因也只能是拒绝了。

    他是个很受欢迎的男老师,在学校不乏我这种没皮没脸的女孩子,堵在路上,递给他一份精心烘烤的蛋糕,或是一份精美包装的礼物,红着脸告诉他,许老师我喜欢你。

    我们班那个叫李紫梓的女孩,从开学第一天就毫不避讳地表达了对许卓君的好感,并且以每周一次的频率往他办公室送巧克力——当然最后都便宜了我。

    而许卓君,这个君子般的男人,回复都是千篇一律,他说抱歉……后面跟着一长串冠冕堂皇的客套话,看似温和,实则无情,说得小女生们潸然泪下。

    我安静地抱着手机,等着他那一串让人心痛的话,但是良久,手机没有响起来,我深吸一口气,心想不能这样逃避,应该主动去找他,否则,只会离他越来越远。

    我敲响了他的门,就在我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门开了。

    我不知道怎样形容此刻我看到的许卓君,他那么儒雅精致的一个人,竟然也会如此颓废邋遢,薄薄的白衬衫已经起了皱,清爽的下巴长出了细细的胡渣,眼神疲惫,头上的碎发俏皮地卷曲了起来。

    我看到了他房间小阳台上的桌子上放着一瓶红酒,已经喝掉了三分之二,高脚杯中还残留着一圈酒渍。

    “我的天。”我惊讶地看着他,“你喝了多少?”

    他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甩甩头发,让开了点身子,“请进。”即使半醉他也依旧君子,没有关上房门,让我感觉到充足的安全感。

    “许——许卓君,我是来给你道歉的,”我站在他面前,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你就当,当是被一只狗给啃了……”

    “……”他慵懒地缩在凳子上,笑了笑,指了指对面的凳子,声音沙哑而柔软,“请坐。”

    “……”

    接下来就是死寂般的尴尬,我局促地捏着手机,把目光转向窗外。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他终于说话了,“我不再年轻,我即将过我的二十九岁生日……你对我,或许只是单纯的好感,时间长了,你会遇到更好的人,会有更好的人生,而我,只是过客,我的人生已经破烂,你不该执意闯入的……”

    “……”我把头埋在了双膝间,蜷缩成一团,书上说,这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我了解你,你有独立的思想,懂很多事情,懂很多道理,却有时候还是犯小孩子脾气,到底是还小,你还有很大的成长空间,你的未来还很长,我只是一个老男人……”

    “……”

    “相反,你不够了解我,痴迷的,也不过是那个假意的外壳,我没什么好,我抽烟,酗酒……我活得很压抑,我已经失去了碰触爱情的资格,所以,小乔,你该仔细想想。”

    “……为什么跟我说这么多。”我抬头看他,头发黏腻地贴在我的脸侧,我想我现在肯定很丑。“不是应该说一堆没用的废话的吗?”

    “……那是,对别人。”

    “那我呢,我是谁……”我听到了自己心脏咚咚跳动的声音,仿佛一只想要冲破牢笼的困兽,在最后做着无力的挣扎。

    “……”许卓君沉默着,“……是因为,你是我老师的外孙女……”

    困兽自知,不再做挣扎,重新安静下来,蛰伏在心间。它嘴角挂着嘲讽的微笑——果然。

    我倔强地摸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许卓君,其实,我从来都没有见过我外公,他或许是一个慈祥严厉的老人,但是在我心里,他就是空白……所以,我们之间本无瓜葛的,我们只是单纯的两个人,你是你,你是许卓君,我是我,我是舒乔,那些无谓的枷锁,没有理由纠缠我们。”

    “……小乔,或许你还没有听懂我的意思。”许卓君倒了红酒,仰头灌了下去,“我是说。不管从哪一方面,我们都不合适。”

    “……我还是想问,真的只是……因为我外公,你才对我……对我那么照顾的吗……”

    他看着我,良久,点头。

    “好了,我明白了许卓君,你还是在把我当小孩子,”我笑着看向他,“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我们都忘掉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不过你要知道,我舒乔不是小孩子,所以……所以,我倔强的事情,是不会轻易放手。”

    我连鞋都没有穿,打着赤脚回到了房间,自然没有看到许卓君轻启的嘴唇,他喃喃道,把你当小孩子,又怎么会跟你说这么多……

    遇见他的一幕幕在我心中泛起,其实说来,我们能遇见,算是缘分,并不是因为那一层莫须有的关系。

    他手臂上的肌肉,在黑色衬衫里鼓出迷人的弧度,他将一个三分球帅气地投到篮筐,他发梢滴着汗水,冲我阳光微笑,他身着白大褂,在标本间穿梭,耐心地跟我讲解知识,他挡在我面前,打倒一个一个混混,手受伤了也无所谓……

    这是许卓君啊,这是我一直认识的许卓君啊……

    我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下床,床边竟然放着我昨天落下的鞋子。到餐厅,靠在墙上懒懒地看着忙上忙下的许卓君,“早啊。”

    他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熨帖的衣服,很是清爽,他朝我微笑,“早。”

    每天早上我都得这样缓一会神,然后许卓君会看着表提醒我,“还有十分钟。”我磨磨蹭蹭地去洗漱,一般,得拖个二十分钟才能出门。

    “我今天不想去实验室。”我对许卓君说,“我想去逛街。”

    “你忘了吗,今天周日,又是小年,放一天小假。”

    “啊,小年了啊。”我凑到餐桌上,抓过他的手机看了看日历,“你们这丧心病狂的实验室不会要工作到三十吧。”

    “当然不是,”许卓君喝了一口豆浆,“二十九就放假。”

    “……”今年不是闰年,二十九和三十又有什么区别。

    “正巧,我也要去步行街附近见一个朋友,我们可以一起出门。”

    我端起豆浆正准备喝,他又说,“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早上起床没刷牙?”

    “啊,还真的忘了。”我放下豆浆,朝洗手间走去。

    事实上,我只是在纠结,他要去见的那个朋友是男是女,多大了,住哪里……是不是我情敌,但是又难于开口,心下慌张,担心他看出点什么,于是想用点什么东西掩饰一番……

    我洗漱完走出来,他已经吃完了,拿着电脑敲啊敲。

    “一大早地,就这么勤奋。”我打趣他。

    “金融危机已经把这股市闹得鸡犬不宁,我若是再懒散,恐怕不出十天,我就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他明显不打算让我这么轻易地转移走话题,“赶紧收拾收拾,一起出门,你去市中心还得转趟车,不方便。”

    “挺方便的。”我狠狠地咬了一口手里的油条,“你赶紧走吧,让人家等久了多不好,外面寒风呼啦呼啦地,一女孩子,等久了还不吹成面瘫。”

    许卓君当然能够看穿我这种自以为很聪明,实则蠢得不得了的话,他看着我轻笑,“竟然你不愿意跟我一起出门,那我先走了,毕竟叫人家久等不好。对了,吃完记得把碗碟放进洗碗机,你要是不急着的话,可以把家里顺便收拾一下。”

    “……”去你妈。

    “五点之前回来,你妈妈打过电话了,回家吃个饭。”

    “……”我妈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我把嘴里的油条当做许卓君,使劲咀嚼,边使劲儿瞪着他,试图让他认清楚自己的罪恶——把这么一个美丽的姑娘扔在家里做家务是多么不君子的行为。

    但是许卓君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我一眼,他竟然还哼着小调,换好鞋子,搭上围巾,披上大衣,提起公文包,拿起车钥匙就出门去了,嘭地一声,把我气得好生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