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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风挟裹着钢蹦似的雨点,噼里啪啦的砸在身上。

    灾民望着被大水冲垮的家园,嚎啕大哭。

    面容稚嫩的新兵们,因为救援,而被泥石砸在脑门上,鲜血流淌了一脸,却不在乎的抹掉几乎粘住眼睫的血流,微笑着对军医道:“先救老乡吧。我没关系的。我还能再救几个人……”

    鲜血混在大雨里,染红了绿军装。

    弄弄看见那个军医眼里的泪,一滴滴往下砸。

    她心中冷不丁狠狠一抽,艰难的移开了目光。

    有几个带着野战医院袖章的军医在抢救溺水者,然而僧多粥少,这儿的军医显然不够——文锦一回来,沉着脸,二话不说就开始救援。

    行军锅中的饭菜,都快凉了。

    是炊事班一碗碗盛好了,送过去,兵们胡乱吞咽下去,又开始匆忙的救援着。

    秦骁一回基地,就不见影儿了。

    直到他浑身**的,抱着一个溺水昏迷过去的老人匆忙赶回时,弄弄才知道他一回来就开始去救援了。

    第一线的灾情,远比在边缘地带疏散群众要危险、也更可怕。

    固守在最危险的第一线,这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险情,在这儿多待一秒,都增了一分死亡的威胁——在这儿的,都是些十**岁、二十出头的兵,他们的小脸稚气未脱。哪个家中不是父母捧在掌心怕摔、含在口里怕化。

    可如今,年轻的战士们却要用稚嫩的肩膀,抗起一片天。

    也许,他们晚上也会摸着额头上包扎着纱布的伤口,在夜里默默的掉眼泪。

    然而当破晓的那一刻,战士们抹干了眼泪,谁都不会忘记肩负的责任。

    前线的险峻形势,大家都清楚着。

    就在刚才,又有一个战士倒下去了。

    生命绳上,刚救回一个被困了一天一夜的孩子,那孩子的母亲为了救他,被无情的大浪扑了过去,消失在大水中。那还是个五六岁的孩子啊,获救的那刻,抱着战士的大腿放声大哭,哭得所有的兵眼眶都红红的。

    弄弄心中越发的难受。

    ——绝不给救援队添乱。

    ——尽自己力所能及的力量,加入到抗洪第一线。

    这是弄弄全部的想法。

    然而,就在她紧跑几步,准备跟着身边的兵们一起去抗沙包,加固大坝时,身后传来个匆忙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身上挂着上士军衔的兵跑了过来,看见她,松了好大一口气:“你就是孙弄弄吧。”

    “是。”

    “太好了,你跟上来。”

    弄弄一头雾水,跟着他大雨里一溜儿小跑。

    前面,一辆漆着迷彩色的卡车正泊在雨中,车门半拢着,从里面搬下一箱箱救援物品,里面那个兵朝着她亲切的招手,道:“快,刚好这辆车要回去,你跟着回去。”

    “……”

    “这儿是抗洪第一线,你也看见了,我们这儿实在抽不出人手照顾你……”领她过来的上士抹掉打在脸上生疼的雨水,黝黑的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一股热血“轰”的下冲上了弄弄的脑海。

    “我不需要人照顾。”她大声说道。

    那兵一下涨红了脸,连忙摆手:“女兵同志,我真没有嫌弃你的意思。”

    他眼里布满了血丝,指着旁边哭着爬上卡车的受灾老乡,还有一些脸色苍白、看上去精神状态非常糟糕的志愿者,疲倦道:“你瞧瞧,他们和你一样,都是干劲很大,可抗洪前线远比你们想象中的可怕多了……”

    弄弄知道此事说什么,他都会把自己划分到添乱的那一类人中。

    她也不争辩。

    挺直了腰杆,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这个兵,认真道:“这么一辆卡车顶多能塞五十个人,这里的受灾人数远不止50,还是让老乡先走吧。”

    “这……”

    那兵还犹豫着,文锦已走过来,拍拍他的肩,道:“算了。”

    那兵朝他敬了个标准的军礼,果然二话不说,继续回去抗麻袋,固大坝。滚滚的洪流奔腾着,从高位冲下,九、十米的洪涛,甚至能把一栋楼房给冲倒,浑浊的水面上漂流着塑料凳、手电、洗衣机等各种奇怪的东西。

    一看见文锦,弄弄当即明白这个兵是文锦找来的。

    他想着法儿在照顾自己呢。

    应该是怕自己无法应对这里的情况。

    她心里淌过一阵暖流,晶亮的眸子格外认真的看着文锦,诚恳道:“我可以照顾好自己。”大雨中,女孩清亮的嗓音,透着坚韧与不屈。

    文锦心口忽的一热。

    “好姑娘。”

    文锦按住她的肩,裂帛似的微笑若阳光洒落。

    此时此刻,前途晦暗莫测、生死未知,弄弄看见这样灿烂的笑容,分明有一种悲恸大哭的冲动,却强行呛下了眼泪,故作轻松,笑嘻嘻道:“不能叫姑娘,到了部队,就只有同志!”

    仿佛一缕阳光,驱散了两人心中的阴霾。

    在这样的相视一笑中,他们在彼此眼中,看见了不悔。

    是!

    当了兵,就该有牺牲的觉悟,哪怕知道前面就是刀山火海,怕算个什么事儿?

    何况,身边还有一知己。

    生共寝,死同穴。

    纵是黄泉路上,有人一起唱着军歌、讲笑话,绝不寂寞。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以战死疆场为荣耀。

    有人说,当兵的人。生,生命中有硝烟在摇曳;死,灵魂中有马蹄在回响。

    H地的洪灾,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地。

    这儿虽没有马蹄裹尸,烽火连天,但洪涛滚滚,大雨滂沱,据指挥部传来的数据监控,不难发现F、C、X三个地点的爆发的洪水,已经超过了历史最高——而奔腾的江流汇聚一股,长江水位破掉了警戒水位。

    红一区三班的救援行动,渐渐从疏散周边群众,到自告奋勇坚守第一线。

    在灾难与死亡的面前。

    这些素来秉着得过且过心态的孩子们,骨子中的血性一点大雨中赫然苏醒。

    他们的父辈、祖辈,在硝烟中走来。

    一身的伤,是荣誉的象征。

    不屈的灵魂,回荡着热血激昂的旋律。

    弄弄没有走,用行动证明,她不仅不会添乱,而且是一个有用的兵。

    虽然是女孩子,但是她一点都不怕苦、不怕累。

    大雨中,那纤细的女影穿梭在最前线,与战士们吃一样的饭、和战士们干一样的活。哪怕摔倒了,吭也不吭一声,爬起来,继续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