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叶怀遥将手松开, 面前被他穿透胸膛的纪蓝英犹带着震惊不解的神色, 仰面朝天倒了下去。
紧接着, 他的身形竟然不断缩小, 变成了一个木头雕成的小人,唯有胸口处残留一抹血迹——这竟是个惟妙惟肖的傀儡符。
叶怀遥一点也不惊讶,他既然在动手“杀”纪蓝英之前说了“回去对欧阳公子说”这句话, 便代表已经看穿了对方的把戏。
想也知道, 就算经过一番风波,比之前稍微进步了一些,但以纪蓝英那点针尖大小的胆子和本事, 真身潜入离恨天, 还当面跟自己这样讨价还价, 他可不敢。
叶怀遥记得书中说了纪蓝英与欧阳家合作, 按照这本书剧情的一贯规律, 想来欧阳家又有什么人成为了纪蓝英的拥趸。
配给主角的自然不能是什么不起眼的小喽啰, 而一个世家当中, 有实权的自然只有家主和几位准继承人。
据叶怀遥所知,欧阳家主目前重病, 他的长女又已经成亲, 因此他猜测, 纪蓝英所认识的人, 多半是欧阳家家主的两个儿子之一。
他故意以“欧阳公子”试探之, 看着对方现出原形前一秒那惊诧的神情, 叶怀遥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俯身将地面上的木头人捡起来,手指轻轻抚过它胸前的那抹血迹,目中露出些许若有所思的意味来。
对方就算是再怎么天真,肯定也不可能认为要跟叶怀遥合作,仅仅凭着三言两语就可以,所以接下来一定会有后手。
叶怀遥推断他们多半是要从玄天楼这次救援失败的事情入手,大做文章,从而况的吧?
元献先去了玄天楼,他知道燕沉等人不待见自己,也不想受那份气,就在外围徘徊,打算随便找个普通弟子问一问情况。
结果正好遇上了玄天楼一干人等浩浩荡荡地出来,要去离恨天救人。
元献没多想就跟了上去。
他怕被发现,特意保持了一段距离,心道在外面瞧着叶怀遥被燕沉等人带出来就走,这样也好给自己一个安心。
但他没想到,玄天楼来了这么多的人,居然都没能成功把叶怀遥给救出来。
元献在难以置信的同时,心中也升起一股怒火。他觉得燕沉展榆他们口口声声惦记着叶怀遥,但办事实在太不负责任了。
怎能这样一走了之?他们倒是大闹了一场,但容妄性情那样古怪残暴,没救出来人,他会不会把怒气发到叶怀遥身上?
元献也不知道是从何而来的一股冲动,眼见玄天楼撤退,魔族派人出来修复被他们打破的结界,他头脑一热,便趁乱混了进去。
直到站在离恨天的土地上,感受到浓重的魔气,元献还觉得像做梦一样——单枪匹马闯离恨天?他是疯了还是活腻歪了!
虽说混进来的顺利,但魔族中人自然也不是白给,很快就发现了元献的踪迹。
他们立刻开始围追堵截,于是就有了方才那一幕。
他是从燕沉开辟出来的缺口处直接冲入的。此时容妄本来已经在下属们的簇拥之下向里面走去,听到动静一回头,便看见了刚将琅鸟召唤出来的元献。
他先是微微一怔,继而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眼神立刻锐利的仿佛含着锋刃一般,咬牙切齿地道:“元献!”
元献乘着琅鸟,在半空中看着这位令人闻之色变的魔君,到了这个份上反倒淡定了。
他身为归元山庄的少庄主,身上的法宝灵石自然数不胜数,这时悄悄将几样有用的拿出来藏在手边,同时应道:“邶苍魔君,久见了。”
容妄对着燕沉还能说几句闲话挤兑一下,看见元献则丝毫没有半点多说的打算。
他盯着对方,每个字都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来干什么?”
元献站在鸟背上,朗朗一笑,扬声说道:“邶苍魔君公然扣留明圣多日,是欺我正道无人吗?今日元献前来领教,输了任由魔君处置,但如果我赢了,便要将他带走,不知魔君敢不敢应战?”
由这一句话便可知,他的脑子也转的极快。
元献心知现在是自己闯入了别人家的地盘,四周被魔族彻底包围,更不知道叶怀遥此时身在何处。
纵使他有通天的本事,也绝对不可能一口气打败这么多敌人,还能带着叶怀遥逃跑。
因此他故意言语挤兑,想要记得容妄答应这场赌约,将自己被围殴变成两人单挑,而能否带走叶怀遥就是赌注。
自然,元献也明白,就算是单打独斗,他也一定与容妄相差甚远,到时候就只能借助身上的法宝搏上一搏了,他认为以容妄的高傲,被自己这样一况,反正是否有感应也对他毫无影响。
可是他却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能看见自己的道侣法印在容妄手腕上亮起。
这他妈不是当面戴绿帽子吗?
元献听见自己声音干涩地说:“这……这是什么意思?”
这道侣契约结下之后,只有刻意以灵力催动,或者双方彼此心意照映,才会产生共鸣反应。
叶怀遥和元献相看两厌,根本不可能这样去做,所以两人根本没发现也没想到那契约竟然已经不存在了。
直到方才,容妄满心杀意并非是冲叶怀遥而去,却被他拦住,为了防止误伤,法印才自动化现——让三个人都很措手不及。
容妄本想说话,但看了叶怀遥一眼,又把嘴闭上了。
方才听了纪蓝英的话还半信半疑,觉得太过荒谬,现在事实摆在眼前,什么怀疑也不必有了。
叶怀遥平静地说:“这是什么意思,我也想问一问元兄。若非道侣法印从你的身上自动脱落,在咱们没有共同解除契约之前,谁也拿它没有办法。请问你到底是什么时候跟纪公子在一块的?”
元献本来是满心惊怒,情绪之,明圣刚刚出事不久,就找到了新的意中人。
但元献和纪蓝英自己心里有数,在瑶台一战之前,他们两个就已经意外相识,互相有意了。
只不过纪蓝英一直若即若离地同时吊着好几个人,自然不会表明自己心中所想,而元献又有婚约在身,因此也一直谨守规矩。
虽然相处交往之间很有几分暧昧,但他们从未发生过出格举动。
唯有一回,元庄主收到明圣前往瑶台赴魔君之约的消息,便催促元献前去帮忙,也好献一献殷勤。
元献不愿,便又被他以“无能废物”、“连讨好都不会”、“这辈子也配不上人家”等话臭骂了一顿,父子两人不欢而散。
元献心中苦闷,喝了个烂醉,迷迷糊糊去找纪蓝英倾诉,并且向他表白心意——那个时间,叶怀遥应该正好在瑶台之上会见魔君。
元献想到此处,脸上乍青乍白,说道:“我跟他……我跟他从来未在一起过。我确实说过自己的意中人是他,但、但……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一顿,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不仅仅是一个婚约的问题,因此虽然十分难以启齿,还是如实说道:“是你去瑶台上那一次,我酒醉之后神志不清,同纪蓝英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他对此事的时间点之所以记得如此清晰,一是因为对父亲的呵斥耿耿于怀,第二点也确实在当时感到了心血上涌,仿佛有一股力量从体内抽离。
但因酒醒之后身上再无异状,后来又得知了叶怀遥出事的消息,因此元献从没往道侣契约的地方想过。
叶怀遥确认了自己的猜想。
元献不想跟他有婚约,那没关系,但要不是他的所作所为,叶怀遥又怎么会受到刚刚解除的法印反噬,以至于跟容妄之间发生了这么一档子烂事?
刚开始从纪蓝英口中的话猜测到真相的时候,叶怀遥原本颇为恼怒,此时看见元献这满脸又是不敢置信,又是惊诧羞愧的表情,他简直连气都起不起来了。
周围一圈八卦的魔将竖起耳朵听着,叶怀遥暂时不想再纠缠这件事,转而问道:“那么不知元少庄主此来离恨天,是要做什么?”
元献沉默片刻,说道:“误入。”
他心乱如麻,整件事情经过早已在脑海中乱成一锅粥,只知道在这种情况之下,再说自己是为了救叶怀遥而来,那便实在太可笑了。
容妄站在旁边,看着叶怀遥与元献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往事,看着叶怀遥听闻契约解除的经过,皱起眉头,脸上露出不愉之色。
他很少看见对方将不快的情绪如此外露,是因为气愤元献的作为,还是因为厌恶与自己之间意外发生了关系?
容妄只消看看他蹙着的眉,就觉得心脏绞痛,胸口仿佛要炸开一般。
他忍无可忍,冲口道:“叶怀遥。”
这三个字叫出来,所有人都看向他,元献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诧和猜疑。
叶怀遥道:“嗯?”
容妄仿佛没看见面前还有这么多其他的人似的,一把抓住他的手,不管不顾地说:“你先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