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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庭林市,南郊。

    夜晚,滚滚乌云淹没天空,滂沱大雨倾泻如注。

    闪电划过,隐隐雷声传递开来。一辆黑色大巴车像是被拖运的棺材,缓缓行驶在坑坑洼洼的郊区路面上,显得格外突兀。

    形成对应地,车厢内充斥着一股沉闷压抑的味道。

    全车二十一名乘客的着装竟出奇的统一——不合身的灰黑色防护服模糊了性别,白色口罩掩盖着真正的面容。

    座位分成两列,他们端坐其上,神色庄重且肃穆,像是即将去参加一场葬礼。

    “这么紧张?”

    最后一排,磁性且低沉的声线在卓烜耳边响起。

    卓烜愕然,身体僵硬。

    他以为自己已经隐藏的足够好了,但是,双腿那不可抑制的颤抖动作显然已经吸引了身旁乘客的好奇。

    “抱歉。”他将头撇向一边,语气带着敷衍。

    手腕上传来剧烈的刺痛感,这让卓烜的心情有些糟糕。他习惯性地抚摸右手腕,却摸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

    防护服下印出手表的轮廓。

    他还没有习惯。

    卓烜牙关要紧,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但回想起这些天的经历,他只觉得像是坠入到了一个无法爬出的深渊里一样,浑身冰冷。

    -

    从接到办案警官的电话传讯,到匆促地闯进警视厅,卓烜一共花了三十分钟。

    刚步入警视厅,卓烜便看到了前几天才和自己有过联系的警员张涟。他的嘴唇动了动,像是含了一粒砂,欲言又止的样子使得卓烜心中已然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将卓烜领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张涟似乎还不放心,四处张望了一会儿,这才缓缓说道:“卓烜,我理解你想快点找到父母的心情,但是我建议你……不要再查下去了!”

    “为什么?”卓烜脸色微变,脱口而出。

    “我们仔细调查以后发现,你父母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华商百货商场,从监控里我们也发现的确有两个人影符合你父母的描述,”张涟斟酌着用词,“然后,线索就这样断了。你的父母,两个人就在这里消失了。”

    “消失?”

    “对,消失!”张涟也知道自己的话语似乎并不能让人信服,“凭空消失,人间蒸发。监控视频就像是被剪辑拼接了一样,下一秒他们就消失了。”

    “怎么会这样……”卓烜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然后,我们找到了你父母的背包,”张涟将一个土黄色的双肩包从储物柜里拿了出来,“按理说我们不能把这个东西交给你,但是上面却突然下令不让我们继续查下去了。你也不要贸然行动。我很抱歉……这就算是我最后一点心意吧。”

    没有去细究警官张涟口中“上面的命令”,卓烜失魂落魄的提着背包,不知不觉回到了出租房里。

    打开灯,翻找背包,钥匙、书本、钱包……不过是一些平常的事物。

    “这是……”

    卓烜的目光猛地停滞在了从钱包里翻找出的一张纸片上。

    “这是华商百货储物柜的存条?”看着上面的条形码,卓烜的心中忽的一顿,就像是抓住了什么重要的线索一般。

    仿佛冥冥中有一股力量在牵引着他,卓烜立刻动身前往了父母失踪的那个大型商场。

    夜晚十点,临近商场关门。卓烜故作镇定的打开储物柜,但激动的情绪已然让他的手指都颤抖了起来。

    “咔。”

    一声轻响,身旁的一只柜门弹开,空荡荡的储物柜,只存储着一只黑色手表。

    脸色苍白的卓烜将黑色手表取了出来,他记得这是父亲从来不会离身的黑色手表,甚至每一次洗澡都不会将它摘下。

    “难道老爸他真的……”

    鼻尖有些酸涩,卓烜鬼使神差地将手表戴在了右手上,动作轻缓,像是以此来凭吊不知生死的父母一般。

    但是,下一秒卓烜的脸色却顿时变得青紫。

    一股钻心的疼痛从右手腕处传来。

    卓烜像是一个即将溺死的人,他死死地抓住手腕,痛楚如潮水般袭来,让他几乎无法呼吸,大脑只剩下一片空白。

    那手表下似乎有一根肉眼无法见到的尖刺,贯穿了他的手腕;一些无法明示的信息,突然出现在了卓烜的脑海里,几乎要挤爆他的脑袋!

    “编号0239信号装置重新连接终端——”

    “连接成功。”

    “欢迎回来,编号0239。任务马上开启,请尽快到庭林市南郊成华大道等待指示,倒计时23时59分59秒……”

    卓烜昏了过去。

    -

    “先生,先生?”

    “快点打120!”

    “不要!”

    光怪陆离的梦境轰然破碎,卓烜猛地睁开了双眼,惊呼出声。

    眼前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般模糊,随后视线渐渐清晰,他环顾四周,不知何时已经围了数个超市的导购员,形成一个圆圈,将自己围在了中央。

    盯着面前一个抓着手机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拨电话的导购员,卓烜尚且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变得十分狰狞,他囫囵的从地上爬起来,在路人古怪的目光注视下迅速逃离了现场。

    脑海仍然像处于真空般懵懂,但手腕上的抽痛却仿佛始终在提醒着卓烜一个重要的事实——这绝不是梦!

    眼前的时间仍然在倒数。卓烜不敢停下步子。璀璨的霓虹映上了他苍白的脸,不顾路过人看怪物一般的目光,他的脚步愈发的快了。

    “必须按照提示的去做!否则……会死!”

    仿佛一个自幼以来便深刻骨髓的常识,卓烜丝毫没有怀疑摘下手表所带来的后果。

    在昏迷后的那个梦境里,他清楚地看到了自己摘下手表暴毙时的骇人惨相,真实的疼痛感让他更加坚定了不能摘下手表的念头。

    “而且,老爸的消失绝对跟这个有关。”

    如果这个手表属于老爸,那么可想而知他每天面对的都是什么样的危险与恐……但是,他却始终把笑脸展露给自己。

    “老爸他一定,也在等我去找他吧。”卓烜深深地吸进一口空气,直到肺部胀痛,才让他有些许仍然活着的真实感。

    -

    卓烜的思绪停在了这里,被一个粗犷的声线打断。

    “下车,步行!”

    司机同样穿着灰黑色防护服,他的身材魁梧,声音也十分符合外表所带给人的印象。

    整辆车上的所有人都同卓烜一样,戴着一只黑色手表,包括这个暂时充当领.导者的司机。他们就像是一支沉默且坚毅的军队,给卓烜一种肃杀的印象。

    与他们相比,卓烜更像是一个怪异的另类,慌张无措,简直是将“不专业”三个字写在了自己的脸上。

    但是,这里却没有任何人关心他多余的小动作。

    他们就像是不约而同形成了一种默契,没有人放肆地去打听其余人的事情,每一个人都宛如雕塑般沉默。

    黑色的大巴车停在了雨中,雨点拍打着车窗,一车人极有秩序地走出了车厢。

    没有人撑伞,而是默默地走入到了雨里。卓烜稍一犹豫,也默不作声地跟上了众人。走下车以后,卓烜突然觉得有人正在暗处盯着自己,他本就是一个敏.感的人,一抬头,便与一道陌生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戴着口罩的年轻人眼里含着点点友善的笑意,对着卓烜点了点头。

    卓烜认出这个年轻人便是坐在自己旁边的乘客,不由心中淌过一阵暖流,也回应以点头。

    “带好自己的装备,然后听我说,”魁梧的司机清了清嗓子,他站在了最前面,身高极具压迫力,“我们都不是新人,也没有人会把对方当成新人来看;进去以后,不要搞小动作,否则我会第一个把他干掉。还有,老生常谈的话题,尽量不要分散行动。”

    “接下来,各安天命吧。我是说,如果天存在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