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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吉春带着几个手下在宫内巡逻,经过乐清池边上, 突然听见一阵宫人的尖叫声。

    他带着人赶到, 就看到乐清池东边的几处宫室浓烟滚滚, 竟然是走水了!

    吩咐属下去呼叫灭火的人手来, 冯吉春带着另外几个人上前帮忙救人。

    两个小宫女从冒烟的殿内跑出来, 满面惊慌。

    “里面还有人吗?”冯吉春问道。

    “还有一位姐姐在里头沐浴,没有跑出来。”一个小宫女惊慌地道。

    冯吉春看着火势渐大的内殿, 蹙起眉头。整个乐清池都是木头建筑, 这个时候还跑不出来,只怕要凶多吉少。

    小宫女抹着眼泪, 继续道:“是乾元宫的易司侍, 她头一次来这里沐浴呢。”

    “你说谁?”冯吉春心神俱震, 脱口问道。

    “是陛下身边正得宠的那位易司侍。”小宫女哭哭啼啼,这种内宠的女官等同于妃嫔, 出了事她们肯定要论罪的。

    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眼前人影一闪,那位侍卫统领已经不见了踪影。

    谢景将浴巾和衣裳沾湿, 披在头上,正准备一鼓作气冲出去,以她的轻功速度,顶多受点儿伤,性命无碍。

    可刚走到门口, 就听见外头扑通一声巨响, 一个人影势如猛虎般撞破了大门, 冲入了室内。脚步不止,一下子冲到了浴池里头。

    谢景幸好躲避及时,险些被他撞倒。

    在水池中,冯吉春手脚并用爬起来,一把掀开遮蔽在头脸上的毯子,目光急急扫过。看到谢景站在旁边,大喜过望,“易姑娘,你没事吧?”

    他身上的侍卫袍服被火烧过,又被水浸透,满身狼狈,谢景分辨了半天,才认出这家伙是谁。

    冯丞相的幼子,当初自己杀掉贾铎的时候,就是这小子不声不响出现在旁边,将自己吓了一跳。

    对了,这小子好像对原本的易素尘有点儿意思。

    谢景眉梢微抽,他是听到自己被困在火场,冲进来救人吗?

    转头看看,门口浓烟滚滚,自己原本能一鼓作气冲出去的,被他这一耽搁,九成的逃生希望硬生生被压低到了五成。

    这时,一阵噼啪巨响传来,是外头宫室的廊柱被火烧得坍塌下来,谢景心里头一沉,这下子一成的希望都不剩了。

    冯吉春也听到了外头的坍塌声,脸色一白。

    柱子塌了,自己很难带着易姑娘冲出去,只能等待外头的侍卫灭火救援了。

    浓烟从门缝里滚滚而入,谢景虽然在冯吉春进来之后立刻关闭大门,但被撞坏的门有一道明显的缝隙,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谢景毫不怀疑,在侍卫们灭火之前,自己和这个傻瓜就会被闷死在这里了。

    她目光扫过水池,流淌的温泉咕咕作响,谢景毫不犹豫,跳了进去。

    冯吉春吓了一跳,看着落在自己身边的佳人,易姑娘这是感动于他的舍身相救,要回应自己吗?

    原本生死交关浮现的恐惧,竟然也不那么惊恐了。

    谢景却完全没有理会他,只凝神分辨水流方向,再回想进来时候惊鸿一瞥看过的附近房间走向,很快确定了目标。

    转头看了一眼呆愣愣的冯吉春,沉着脸吩咐道:“下水!”

    冯吉春愣了片刻,看到对面谢景一头扎入水中,才反应过来,跟着扎进水里。

    谢景在水中游动着,乐清池的浴池有几十处,水流涌动不止,显然是相通的。游了不久,就找到两处浴池的交界处。

    看着眼前的挡板,她飞踢一脚,将挡板击碎。

    云舒两人按照原路下山。

    段无音问起:“朝堂上可还顺利?”

    云舒点头。

    “你要小心,大梁皇朝气运未绝。”段无音坦言道,“我观测天机,大梁龙脉未断,只怕有复兴之象。”

    云舒心中凛然,在这个世界,气运便预示着命运,无论国家还是个人。

    想想遇到这种情况,男主会说什么呢,“复兴,随便他们怎么挣扎,朕都一剑斩了。”

    可惜他没有男主的霸气,只简单道:“朕明白。”

    “当了皇帝,倒是学会收敛了。”段无音慢悠悠道。

    云舒摸了摸鼻子,苦笑。

    他开眼凝视段无音的头顶,果然跟原书中的一样,看不到任何气运。

    真正有修行的世外之人都是如此吗?

    段无音临风而立,衣袂飘飘,宛如要乘风归去的仙人。

    云舒脱口而出:“真怕你哪一天得道成仙飞走了。”

    段无音嗤笑一声,“别开玩笑了,什么得道成仙,你以为是看话本子呢,修仙之人一个个腾云驾雾,挪山填海的。现实中修道之人别说移山填海,连庇佑家人,趋吉避凶都难做到。修道者,最终也只能依附皇权,顺应天命,才有一丝窥探天机的能耐。就算这样,还要小心不会被天机反噬。”

    云舒哑然,整体来说,论修为,妙衡真人那般已经是极致了,依旧要辅佐大梁,来襄助气运,提升修为。

    段无音静默了片刻,开口道:“你要小心一个人,我的师兄。”

    “我师父坐化之时,他侍立在侧,我非常怀疑,数月之前,师父的坐化另有玄机,他老人家怎么看都不是天命已尽的模样。大梁这一次皇脉复兴,极有可能是他动的手脚。”

    云舒回过神来,“怎么不早说?”

    段无音苦笑:“我本以为你登基之后,借助新朝气运,能占卜出他的去向,竟然迟迟无法找到。不知是师父临终前给他留下了手段,还是他另外找了大气运者遮蔽去向。”

    云舒立刻想到江图南向他提起的,通王谢晟似乎招揽了什么奇人异士,对其言听计从。

    “朕会派人追捕。”

    “他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普通高手擒拿不住。若有消息,及时来告知我。”段无音叮嘱道。

    静默了片刻,又幽幽道:“其实,刚入门的时候,他对我很是照顾,师父座前,只得我们师兄弟二人,十几年来,真的跟亲生兄长无二了。还有师父,将一生所学传授。我却当了叛贼,不仅欺师灭祖,如今还要对师兄赶尽杀绝。”

    云舒望了他一眼,平淡地道:“朕也一样,永远都是篡位者。”以这时代的道德标准,两人都是十恶不赦的反派。

    顿了顿,他又道:“是他们不仁在先。”

    这是男主原本的台词。

    段无音会罔顾师徒之情,是因为南泽王府的仇恨。

    当年南泽王败亡,其实是梁武帝的阴谋。派去的援军故意泄露消息,将南蛮的主力引入了南泽王的势力范畴。

    大梁建立之初,因为苍生疲惫,不堪兵燹,再加上北狄的威胁,太、祖皇帝对几个拥兵自重的诸侯采取了联姻绥靖政策,南泽段氏就是其中之一。国势安稳后,藩王日渐做大。

    到了武帝这一代,他是个极有野心和手腕的人,早就想着削藩。纵然南泽王少年时候还曾经是他的伴读,下起手来一样毫不留情。

    一场败仗,南泽王府从此烟消云散。

    武帝自诩机密,不留痕迹,但天下没有密不透风的墙,段无音也不知从哪个渠道得了消息。

    因为此事,谢景同样对大梁充满了恨意,南泽王府是他的外家,满门灭绝,之后母亲又被谢础利用,横死边关,再加上白月光的遭遇。

    三重恨意之下,索性跟段无音联合,彻底颠覆天下,大开杀戒。

    两人沉默着,一路向前。

    段无音突然低呼一声,被绊到了。

    云舒立时扶住他,才避免了摔在地上的惨剧。

    这家伙原来真是看不见!云舒暗暗想着,将人绊倒的是一块小石头,来的时候他故意扔在路中央的。

    趁着接触的时机,他握紧了对方手腕。

    果然听不见任何心声,这等修道之人大概都是命数之外的。

    只是怀中人的腰身纤细,跟之前搂过的易素尘差不多了。这家伙真的瘦啊,便宜师傅在女子中都偏纤瘦了。

    “快救火!”负责乐清池的太监总管高声催促着,满头大汗。

    刚才冯吉春不管不顾地就冲进去了,听说里头还有一位女官,这些都是贵人,他一个七品的內侍总管如何担待得起。

    十几条水龙喷着巨大的水柱,往起火的大殿一阵猛浇。

    眼看着火势被压了下去。

    太监总管擦了擦额头,刚松了一口气,就听见后头纷杂的脚步声传来。

    同时伴着一声高呼:“淑妃娘娘驾到!”

    总管吃惊,转头望去,执掌六宫事务的淑妃娘娘盛装华服,款款而来,身边数十名宫女太监随侍在侧。

    猛地从水面冲出,谢景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刚才的经历虽然短暂,却几经生死,再晚一瞬自己也要支撑不住了。

    冯吉春也从水里爬了出来,趴在浴池边沿儿上剧烈咳嗽着。他冲过火海就受了呛,又在水中憋气这么久。

    咳嗽了好一阵子,总算缓过气来,听门外动静,火势应该没有烧到这边,再抬头看向谢景。

    目光一触,他猛地低下头。

    谢景微愣,看着冯吉春红透了的脖颈和耳朵尖儿,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火灾来得突然,她身上只穿了一件小衣,如今早湿透了,歪歪斜斜挂着,大片肌肤袒露在外。

    谢景四处张望,想找一件浴巾什么的,偏偏这一处浴池宫人打扫地一干二净,连一根线头都没有。

    冯吉春略一犹豫,将自己外衫脱了下来,低着头递了上去。

    谢景看着那件被火烧的残破不堪的外衫,眉头微皱,还是接过来披上,聊胜于无吧。

    她低头看着,宽大的衣袍笼罩下,雪白的肌肤从残破的孔洞透出来,反而有种欲遮还羞的韵味。

    抬头看去,正对上冯吉春悄悄抬起来的目光。她眼神立时冷若寒冰,“再随便抬头,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冯吉春吓得一颤,连忙低下头。心里头不免有点儿诧异,易姑娘一向温柔清贵,怎么变得这么冷厉,也许女孩子遭遇这种事情,难免心神慌乱吧。

    又想到她如今被困在乾元殿,成了仇人的内宠。以易姑娘坚贞又傲气的性子,还有对易太傅这位父亲的尊崇,这简直是天大的羞辱,变得尖酸刻薄起来,也可以理解了。只恨自己无能,迟迟无法救她出苦海。

    他从来没有怀疑过易素尘是否会心甘情愿,只看她至今未向皇帝求情,开释其兄的流放之罪,就可以知道,在她内心深处,秉持着最后的傲气,绝不会向仇人低头求饶。

    幸而,这样的日子不会持续太久了。反击的一刻很快就要到来。

    心神形,闻言脚步一顿。

    她上次就感觉这冯吉春话中有话,却来不及试探。这次送上门来。

    她垂下眼眸,尽量将声音放轻:“冯将军此言何意?”

    “你我之间何必如此生分,你之前都是叫我冯大哥的。”冯吉春委屈地道。冯家与易家是世交,小辈从小来往就多。

    谢景:……这货听不懂人话吗?想揍人!

    幸好自从遇到某人,谢景在这方面的忍耐力大增,继续垂着头道:“如今已经不比往日了,你我之间……”

    冯吉春被这一句话说得痛彻心扉,“易妹妹,你放心,肃清朝纲的一日不远了。连他也回来了,你大可安心。”

    谢景目光凛然,果然冯家不干净!呵呵,他原本就没指望这个前朝丞相能有多忠心,只是为了安抚人心,才让他暂时呆在那个位置上。大梁的忠臣良将,他已经杀得血光冲天了,不在乎再多杀几家。

    现在当务之急是弄清楚,冯家虽然被他捧得高,却并无兵权,冯吉春这几个入军中历练的子弟也都被他搁在华而不实的位置上。这一趟他们准备如何动手?

    必定还有同谋!他刚才说的“他”是谁?

    谢景正想继续试探,突然前面一声巨响。

    大门猛地被人撞开,十几个人一拥而入。

    谢景后退了两步,眯起眼睛。门外的阳光太烈,她一时难以适应。

    透过大门望进去,淑妃露出得意之色。

    刚才灭掉大火,冲进浴室的时候,发现空无一人,她还以为这一局要落空了,幸好来得及时,才逮住了这只小狐狸的尾巴。

    几十个宫女太监涌入,分列左右,淑妃施施然走了进来。目光落在衣衫不整的谢景身上,又落在还站在温泉池子里发愣的冯吉春身上,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

    “好一对同生共死的野鸳鸯。”

    “来人,给我将这个贱婢拿下!”

    撂出狠话的同时,淑妃往后一跳,数个膀大腰圆的女侍卫冲上来将她护在后头。

    同样的错误,她绝不会犯第二次。

    谢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