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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火烧

    “原来你认得本王?”

    安陵宗玉低头冷瞰他一眼,那曾文虎人精似的,眼珠子一转,顺口便是一大串恭维的说辞。

    “王爷人中龙凤,贵气逼人,下官自然认得,认得……”

    县令大人赔着笑,在地上像狗一样爬动了几下,安陵宗玉伸手递到了宫壁禾面前,宫壁禾握住他的手,借力站了过去。

    顺着二人上了他的高座上,曾文虎趴在地上又跟着转了半圈。

    安陵宗玉垂着眼,一道冷欲结冰的眸光围着桌案扫了一圈,满桌珍馐佳肴。

    点心都有四五种,水果也都是些好品相。

    “这紫玉葡萄可是个好东西。”

    安陵宗玉顺手拧了一颗葡萄,放到了眼下,却也不进嘴里吃,像是品鉴一类宝物一般,细细的观赏了好一阵。

    他的手指本就修长,骨节分明,肤色又白皙,甚至可以媲美女子,一颗葡萄在他指尖转动一二,成了一副宝物品鉴图。

    宫壁禾眨眼间,他却突然使力捏碎了那颗葡萄,甜腻的汁水砰溅,顺着他的手滴落到桌案上。

    “本王一路走来,瞧你这叙阴县到处都关门闭户,鲜少有人走动,县太爷却在这县衙高堂中抱着美人尝鲜果。”

    “王爷……王爷,这葡萄,这些点心都是百姓们送来的,说是心意,下官也不好不受啊……”曾文虎立即找了个听上去就像骗鬼的说辞。

    “是吗?”

    安陵宗玉冷笑一声,宫壁禾冷不丁的问道:“我与王爷都是第一次到你这叙阴县来,多余的人都没有带,你又怎么一眼将王爷认出来了?”

    此话一落,大堂的气氛陡然降至冰点。

    曾文虎身子一僵,头顶开始冒汗。

    他轻轻磕了个头,答道:“回王妃的话,瑞王殿下到时,下官曾到知州府上迎接过,虽没有看清正脸,但是二位殿下都有龙气绕身,隔的老远就能将人震慑住,嘿嘿……”

    这狗东西一张嘴倒是能说的很。

    “你说这些东西是百姓给你送来的?”

    安陵宗玉缓缓坐到了椅子上,往后面软枕一靠,双腿一抬,搭在桌案上,美眸一凛,似笑非笑的望着地上跪着的人。

    “是那慈悲庙的贡品吗?”

    “王爷……也去过那座百姓们为下官造的庙了?”曾文虎早该猜到赵小二被打成这样,一定是这厉王都知晓了慈悲庙的事儿了。

    可他反应极快,抬头笑的坦然又得意。说道:“受也惭愧,只是百姓们一片真心,却也叫下官感怀感动啊……”

    “呵,诡言善辩。是百姓为你造的庙?你多大的功德?”宫壁禾拂袖轻扫,目光流连。

    “行了,你什么都不必说了,本王既然到了你府衙,坐在了此处,你就该知晓本王是要掀你老底了。”安陵宗玉抖了抖腿,见曾文虎张口要辩,先行便阻止了他。

    “本王留你一条狗命,开仓放粮,匀一半送到隔壁江阳去。”

    安陵宗玉故意停顿了一下,笑道:“要不然,你怕是真要去地底下做你那佛爷了。”

    可谁知,曾文虎听他这话,却一点不急,他缓缓直起身子,却十分镇定的答道:“王爷,原来是他们撑不住了要米粮啊,哎,米粮嘛,下官这就让人去取就是……可绝当不起开仓一说,您知道整个川蜀州的粮仓可是在知州大人那儿呢,您若是要开川蜀州的粮仓,那得知州大人说话才行啊!”

    说着,曾文虎还立即补道:“虽然您是王爷,可您……似乎是下来查大桥坍塌案的吧……怕也没有私开地方粮库的权力吧……”

    说到后头,他竟然还在笑,话里笑意不断,嘲讽与讥诮意味都快漫到了空气中。

    宫壁禾深吸了一口气,刚要开口,却被安陵宗玉心有所感的抬手止了。

    安陵宗玉缓缓坐直了身子,与地上的人对视,半晌之后。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笑出了声儿。

    “好一个叙阴县令!本王见识了!”

    “下官不敢当……”

    曾文虎皮笑肉不笑的答:“原王爷到了这儿,下官是深感荣幸,只是最近受隔壁县灾荒影响,我这儿人烟也少了些,王爷可不要误会了什么才好啊……”

    瞧出来了,他这会儿是定过神来了,开始反客为主了。

    毕竟啊,他这里与江阳街景是两回事。

    “至于送米的事儿嘛,下官照做,互帮互助嘛,嘿嘿。不过那庙里的米粮都是下官的私存,还请王爷明鉴。”

    “你一个小小县令,居然能有那么多私存?”

    宫壁禾呛他一句,指着他骂道:“唬人也不是你这么个唬法!”

    “多吗?”曾文虎无辜道:“不多啊……就那么一点点罢了。”

    “来啊!”

    他回头喊了一声,立即就有两个捕快上了前来。

    便听曾文虎作态道:“将本官的余粮全部取来,再派马车送厉王殿下与王妃回江阳去!”

    “是!”

    全部?

    宫壁禾警惕的盯着曾文虎瞧,心道全部取出来,你十个马车怕都装不下呀。

    安陵宗玉轻轻阖眼,又往后靠去,没有碰到那软枕,却是抵到了宫壁禾的手臂上。

    他睁开眼,那人正对他浅笑。

    于是,安陵宗玉也笑,夫妻二人在这情况尚算不得好的地方府衙里,自有默契温柔。

    却说那小美人见高台上的男人不说话了,便打算悄悄溜走,她轻轻咳嗽了一声,曾文虎瞧着她。

    她便行了个礼,正要退出。

    “站住。”

    宫壁禾出声道。

    “你与曾文虎,是个什么关系?值得他堂不好好坐,要抱着你在这做野鸳鸯?”她问的直接干脆,自然是笃定了这女人与曾文虎关系不寻常。

    曾文虎缓缓回头,眼神像只猎犬,紧紧的灼在美人身上。

    她咬了咬唇,将整张脸都埋在了地面上,道:“奴家之前受过大人恩惠,特地送些水果点心来感谢大人的。”

    曾文虎满意的笑了笑,心安理得的回望着宫壁禾。

    宫壁禾深吸了一口气,到底也没再多言了。

    安陵宗玉一直靠在她手臂上假寐,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心里估算着时间。

    可来的竟还要更早一些!

    “大人!米都扛回来了!”

    约莫一个时辰的光景,太快了。

    安陵宗玉猛的睁开眼,脚步声由远及近,几名捕快迅速的扛着几袋子小跑进来,曾文虎将双手拢进袖中,微抬头望着安陵宗玉,道:“王爷您来点点吧,这就是下官的全部私存了,也算是为江阳百姓尽点心力罢……”

    “全部?这里只有七八袋!”宫壁禾疾步走去,曾文虎不躲也不避,道:“王妃也去了那慈悲庙吧?难道没有瞧清楚吗?确实就只有这么点啊!”

    安陵宗玉眉心一跳,似想到了什么,立即拉过宫壁禾,目光灼灼的剐着曾文虎,一字一字的说道:“你那地窖本王瞧的清楚,不说二百,也有百八,你现在提这么几袋出来是将本王当做叫花子打发?”

    “那哪儿敢?”曾文虎讪笑,脸上神情却是十足的刁恶。

    “王爷可能记错了吧,那庙里可没有什么地窖啊……”

    曾文虎话音一落,那方才扛米的捕快立即接声道:“大人,若是王爷王妃不信,要不,奴才带二位再去一趟庙里?”

    闻言,曾文虎表情变了一瞬,转而笑的十分灿烂和释然。

    仿佛大松了一口气,他点头,道:“你去安排马车吧,本官也陪着王爷王妃一道去……”

    宫壁禾瞬间生疑,他态度变的太快了,安陵宗玉神色未变,迈步便出了正堂。

    曾文虎笑笑,当真跟了上去。

    这马车速度挺快,曾文虎亲自驾马,旁边还有捕快骑马并行充作护卫。

    “阿玉,这个曾文虎是会变脸吗?他怎么敢让我们回来看?”

    宫壁禾其实心里有了些答案,可她还是想听听安陵宗玉的看法。

    安陵宗玉手指一弯,大拇指在食指的茧上摩了一下,淡声答道:“总是趁着去扛米的时候,将那些转移了吧。”

    “短时间内,怎么转移的了这么快。”

    “吁——”

    打马停下,却一阵滚滚热浪扑面而来,宫壁禾猛的一颤,掀帘便跳了下去,安陵宗玉紧随其后。

    那慈悲庙却已是火海一片,浓烟滚滚。

    曾文虎倒地痛呼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啊!老天爷啊!这可是百姓们的心血啊!怎得就走水了呀!”

    “大人息怒!可能是将才取米时,哪个不长眼的不小心将火烛弄倒了……”

    骑马的捕快连忙过来扶起曾文虎,曾文虎却是倒地不起,脸上泪水鼻涕爬的到处都是,声声嚎哭。

    “是哪个不长眼的进了庙里冲撞了佛神啊!惹起了大火啊!这是百姓们的心血啊!”

    宫壁禾张了张嘴,身处火海,却觉得如陷在一片冰天雪地里,体会了一把彻骨寒。

    “他……他居然烧了那些米粮,为了自保,他居然烧了那些米粮……”

    宫壁禾腔调都在发抖,她声音很小,安陵宗玉闭了闭眼,依旧平静无声。

    打草惊蛇了。

    他在心里说道。

    “我们先将米粮带回江阳去。走了。”

    安陵宗玉牵住宫壁禾,回了马车上。

    曾文虎眯着眼,止了哭声,挥手让那捕快去驾马,一边哭啼啼道:“有劳王爷了!下官这还要急着救火,就送不了您了!您与王妃好走!”

    安陵宗玉提了一口气,一脚已踏上了马车寰。

    他侧着身子,回首笑了笑,道:“好样的,本王记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