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都县衙外。</p>
李三左顾右盼，似乎在酝酿情绪。</p>
他的衣着破旧，胸前、袖口血迹斑斑，手臂上一道刀疤，五寸有余，虽已结疤，仍旧触目惊心。</p>
良久，确定没有人注意到他的时候，他深深吸了口气，转身冲入县衙，速度之快，令人咂舌。</p>
他一边奔走，一边高声呼喊，“老夫人，老夫人。”</p>
一路上，众多丫鬟与奴仆侧目，望着狼狈不堪的李大捕头，心中同时疑惑深重。李三的身份，在县衙无人不知，即便他污头垢面，轻易便能被认出。</p>
瞧他眼下的言行举止，虽然身姿还算矫健，显然受伤不轻，这说明什么问题？</p>
聂琰剿匪这几日，凌正南进出县衙大牢，如入无人之境不说，一度想要收买在县衙服侍的下人。</p>
在糖衣炮弹的软磨硬泡下，自然不乏心志不坚之辈，倒戈相向，开始散播谣言，说聂琰行军剿匪，十死无生。</p>
其目的，路人皆知。</p>
虎牙山剿匪，战事惨烈如何且不盖棺定论，凶险程度稍作思考便能知晓……此刻，唯独李三一人狼狈回来，还如此惊慌失措，不免让人浮想联翩，莫非县衙的主心骨出事了，且不是小事？</p>
大军覆灭与虎牙山？</p>
众人面面相觑，越想越是心惊。</p>
“你们说，会不会是聂大人真的出事了？”</p>
“我早就听闻，这虎牙山上的匪徒，作恶多端，又多是凶狠之人，恐怕……”</p>
“这百数十人一同去的，只回来了一个……”</p>
“……”</p>
“都不用干活吗？在一起闲聊什么呢？”菊红年岁四十有余，自小便服侍林母，林母出阁之后，便是随嫁丫头，一路陪伴在县衙府邸，也是资历最老。</p>
平日里除了伺候林母的起居饮食之外，便是管理一众丫鬟、仆从的日常事务。</p>
这几日，她便有所耳闻，常有宵小之徒，在县衙肆意妄为，更有甚者，故意撒播谣言，博人眼球不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p>
菊红不甚其扰，暗中调查，目前进展颇为顺利。</p>
然而，见李三狼狈归来，即便是她沉稳淡漠的性子，一时间也慌不择乱，聂琰是他看着长大的，尤胜亲子。</p>
“今日所见所闻，都给我烂在肚子里，谁若四处乱嚼舌根，泄露了支言片语，老身便撕碎他的嘴。”菊红怒目而视，待众人慌张点头，这才善罢甘休，领着两个贴心丫鬟，匆忙往林母所在的庭院赶去。</p>
即便菊红走后，众人亦不敢继续胡乱猜测，因为他们心中都知晓，这件事情，但凡传了出去，等于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p>
到时候，这口黑锅，他们背也得背，不背也得背。华国奴役的地位本就低下，只要有一纸卖身契在，即便被主子打杀，也不会有人怜惜。</p>
若不受主子待见，那更会苦不堪言。</p>
“李捕头，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在林母房门外，菊红先一步拦下李三，李三双目通红，精神涣散，她心头剧烈跳动，催促道：</p>
“为何仅你一人归来？大人呢？你倒是说啊？”</p>
李三带着哭腔，“虎牙山山匪众多，乃我军五倍有余，且各个骁勇不惧生死。大人虽智计超群，奈何恶匪狡猾，引我军深入一线天后，封死下山之路。大人久攻不下，粮草也已消耗殆尽……”</p>
李三描述的绘声绘色，菊红仿佛置身于战火之中，四周都是喊杀拼死的声音，四处都是热泪鲜血在横流。</p>
似乎还有聂琰战至最后一兵一卒，含恨长啸，横刀自刎的悲壮幻象。</p>
菊红胆寒心惊，不敢继续想象，失声道：“那……大人……大人他？”</p>
李三悲痛欲绝，止住声音，不敢继续开口，生怕刺痛眼前的妇人。妇人虽为下人，待聂琰却是真心实意，从未有半点虚假。</p>
“大人到底怎么了？”菊红几乎昏厥。</p>
李三深深吸了口气，无力垂首，声音萧瑟，“大人，埋骨虎牙山了。”</p>
菊红浑身一颤，眼前忽然漆黑一片，腿脚瞬间发软，若非李三时刻注意着后者的神情变化，手疾眼快将她扶住，后果不堪设想。</p>
于此同时，一道凄厉的喝声，随着房门的推开，闯入李三与菊红耳中，“你们说什么？琰儿他怎么了？”</p>
林母面色苍白，难以置信的看着李三。</p>
菊红晃了晃神，强压下心中的悲愤，上前扶住林母，生怕对方承受不住打击，试图掩盖事实，</p>
“没，我们没有说大人的事情，夫人……”</p>
白发人送黑发人，任谁都无法承受。</p>
但入戏已深，李三若骑虎难下，一旦被看出端倪，后果不敢想象。眼下，唯有狠心一错再错，希望老夫人能够顶住悲愤，待宵小俯首，聂琰凯旋归来，他再负荆请罪。</p>
林母思绪空白，聂家一脉单传，聂琰若是遇害，如同晴天霹雳，她如何能够承受？</p>
林母晃了晃身子，犹如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迎风熄灭，“李捕头，你刚才所言，是否属实？”</p>
她希望一切都是幻听。</p>
面对林母希冀的眼神，李三于心不忍，差点脱口而出。他强忍住心中的不安，避开林母的目光，瓮声道：</p>
“属实。”</p>
“夫人……夫人，快……叫郎中。”林母眼前一黑，身子往后跌倒，被菊红扶住，她惊慌失措，脑中一片慌乱。</p>
李三同样心惊，不敢有任何怠慢，连滚带爬冲出县衙，往医馆跑去。</p>
聂琰魂归虎牙山的消息，宛如瘟疫席卷而过，迅速成为于都百姓，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p>
……</p>
于都凌府。</p>
凌正南听闻消息，惊疑不定。</p>
老狐狸谨慎小心，连夜命人，快马加鞭赶至虎牙山，但凡确认上山的路被封死，亦或者打探到聂琰魂归虎牙山的消息，他便会着手下一步的计划。</p>
聂琰一死，于都县衙群龙无首，加上他往日里在于都的威信，救出凌飞宇，不过是唾手可及的事情。</p>
谁会为一个死人卖命？</p>
谁会在金银细软的诱惑下昂首挺胸，不屑一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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