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浩浩荡荡，从朱红大门，鱼贯而入。</p>
周宅大小，又在吕宅之上，丫鬟、奴仆众多，何止二十八人。</p>
聂琰留心留神，刻意放慢脚步，试图从路过的丫鬟、奴仆身上，听到一些有关景秀服毒自杀的弦外之音。</p>
然而，除了为数不多的惊讶之外，并未听闻任何有用的信息。</p>
“大人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大人，请……家父身体有恙，不能出来招待大人，还望大人见谅。”</p>
聂琰不请自来，周家老爷周静安坐立不安，却又不敢轻易露面，深怕来者不善，到时候没有缓和的余地。</p>
躲在书房中，命人提醒周鸿飞，万事谨言慎行。</p>
周鸿飞将聂琰请入迎客厅，一面命人热情招待，一面召集与景秀有关的所有丫鬟、仆从，唯独周家小姐没有请来。</p>
“小妹今日感染了风寒，怕传染给了大人，望大人见谅……那日，景秀服毒自杀的时候，小妹并不在家中，所知甚少。”周鸿飞极力配合，似有意与聂琰修好，</p>
“他们之中，有平日里与景秀关系密切的，也有当日发现景秀服毒，和安葬景秀的下人。”</p>
迎客厅中，一字排开站着数十人，无一不是神色慌张。</p>
周鸿飞看似配合，其实言辞含糊，“这位便是知县聂大人，有关景秀的事情，但凡大人所问，你们务必如实回答，听到没有？”</p>
众人称是。</p>
聂琰不动声色，细细品着杯中茶水，回味道：“清香甘醇，这是第二道茶？”</p>
周鸿飞蹙眉，又迅速舒展开，笑道：“大人也懂茶？”</p>
“茶如人生。”聂琰把玩着手中的茶杯，似笑非笑，道：“人生如茶，上下浮沉，错落无序，多一片或浓，少一片或淡，无论是浓烈或是清淡，亦或者苦涩，细细品味，方知滋味。”</p>
夫妇二人对视，周鸿飞诚然，道：“听大人一席话，小民有如醍醐灌顶。”</p>
聂琰借茶，口诉人生哲理，实则是在敲打他与苏蓉蓉，做人要把握分寸，多一分或浓，少一分则淡。</p>
苏蓉蓉在府外，行径蛮横无理，视人命为草芥，显然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养成，多半是平日里骄横惯了，才会如此自然而然。</p>
“小民也是爱茶之人，平日里也没有其他爱好，到是收藏了几套不错的茶具，待此事了结，送大人几套玩玩。”</p>
聂琰眼前一亮，“送就不必了，周少爷若忍痛割爱，聂某愿意付些银两，定不能让周少爷吃了亏。”</p>
“大人刚正，令人佩服。”周鸿飞眼角一跳，什么付些银两，打发要饭的呢？嘴上天花乱坠，实则与刘青山是一丘之貉。</p>
“周少爷谬赞了。”</p>
二人谈笑风生，苏蓉蓉如坐针毡，数十名奴仆更是坐立不安，五脏发凉。</p>
不管是眼前的知县大人，亦或是周家夫妇，轻易便可定他们的生死，聂琰越是避重就轻，他们心中便打鼓不安。</p>
直到胖子师爷到来。</p>
断案他还是第一次，但审问却是千锤百炼。</p>
要想知道景秀为何自杀，首先要弄清楚来龙去脉，服毒自杀的时间是在四日前，正月十一。</p>
林宝记得清楚，正月十一，是于都传统的游神节，街边巷尾的百姓会焚香祭拜神灵，其热闹虽赶不上中元节，也相去不远。</p>
“那日，你可有看出她有何异常？”林宝脑后插着一把折扇，胸前平坦，回去一趟，应该是将赢来到银两，悉数藏了起来。</p>
被他询问的丫鬟名叫景怡，与景秀同在周家小姐闺房中伺候，平日里关系还算密切。</p>
她揉搓着衣角，迟疑道：“那日，景秀似有心事。”</p>
“心事？什么心事？”</p>
“小人不知，那日府上正忙着祭神，小人也没有细问。”景怡神色慌张，低头不敢看林宝。</p>
“你好大的胆子，事已至此，居然还敢欺瞒？”林宝双眼微眯，忽然大喝一声，毫无征兆。</p>
“大人饶命，小人不敢，小人所言句句属实。”景怡面白如纸，腿脚一软，直接跪拜在地。</p>
“师爷，温柔些。”聂琰悄悄扫了周鸿飞与苏蓉蓉一眼，见二人面色难看，笑着提醒一声。</p>
林宝点头作揖，“是，大人。”</p>
周鸿飞面色缓解，谦然道：“都是小民管教无方，师爷尽管审问。”</p>
聂琰笑而不语，林宝走到一名身穿黑色长跑，头戴发冠的中年男子身前，男子镇定自若，比之其他仆从，不知好上多少倍，</p>
“你便是周府官家，周怀安？”</p>
“小人便是。”</p>
“身为管家，应该对府上的丫鬟、奴仆都知之甚详吧？”林宝声色平和，身高体型与周怀安相差无几，两人站在一块，如同两座小山。</p>
周怀安也是见惯了风浪，气场一点不属给林宝，他偷偷瞅了苏蓉蓉一眼，骤然色变，对着周鸿飞与聂琰躬身一拜，</p>
“此事因小人而起，都是小人一人的过错。”</p>
聂琰若有所思，周鸿飞面色巨变，“管家何错之有？”</p>
这件事情，处处透着诡异。</p>
周怀安声泪俱下，“那日，府上忙与祭神，小人也是焦头烂额，性子便粗了一些。正巧看到景秀，在厨房四处翻找，以为她在偷吃厨房的食物，一气之下，嘴上也没有留下情面。”</p>
“都是小人的错，那日，小人如果没有严词责骂她，便不会有后面的事情。”周怀安跪拜在地，浑身发颤，</p>
“小人不知，景秀却如此脆弱，居然……居然饮毒自尽。请少爷、夫人，大人责罚……”</p>
周怀安后悔不迭，聂琰依旧没有言语，林宝居高临下，目光落在他脸上，眼泪到是流的畅快，</p>
“你的意思是，景秀之所以自杀，是因为你冤枉她偷吃东西？”</p>
周怀安摇头如同捣蒜，“小人并未冤枉于她，只是……小人言辞犀利了一些，这才……”</p>
一个丫鬟的心态，居然如此薄弱？她们平日里受到的打骂肯定不少，怎么可能会因为几句话的责骂，就自寻短见？</p>
不管是不是冤枉，都已经死无对证。</p>
这件事情，知道的人显然不多，是黑是白，全凭周怀安一张嘴。</p>
而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娇喝，聂琰等人，心神震荡，“你胡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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