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三刻，往日里热闹无比的禾丰州，眼下已经人烟萧条，大街上风平浪静，除了偶尔有守城军急匆匆而过，再看不到任何行人。</p>
客栈、布庄、米铺……亦是店门紧闭，早已人去楼空。</p>
除了聂府上下戒备森严，王家、张家、董家……都悄无声息，如今这座城池，表面看上去，似乎唯有聂府上下，与三千守城将士无头无脑，愿意殊死一搏。</p>
聂府中除了男丁，女眷却也见不到几个，李三与竺破等人严阵以待，聂琰反而心境平和，不骄不躁的任由乔熏衣为他整理衣襟。</p>
“聂大人怎么还未出来？”</p>
大堂中，高轩神色急躁，心中如同火烧一般，来回踱步，晃的其余人头眼昏花。</p>
林宝跟在身侧，与秦道禾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谈，表面上同样风平浪静，内心却是波涛汹涌，比之高轩，还有不如。</p>
北楚大军已在十里开外，大战一触即发，随时都可能将这周城池摧毁。</p>
“一切已经准备就绪。”</p>
于兴身披铠甲，从门外进来，眉眼扫视一圈，发现聂琰不在，便与秦道禾道了一声。</p>
秦道禾颔首，这才安抚高轩，</p>
“高将军切莫心急，大人自由主张的。”</p>
“这都火烧眉毛了，我怎能不急？”</p>
高轩身后是三千守城将士的性命，他自然急不可耐，但秦道禾等人又何尝不是。哪怕他心思沉稳，迫在眉睫之际，亦是有所忧虑。</p>
但聂琰临阵退缩，秦道禾却从未想过。</p>
“高将军，此时还要稳得住才行。”</p>
聂琰头戴玉冠，身披紫白长袍，腰间悬着一块美玉，缓步而来，犹如世家少爷，不染凡尘，让众人眼前一亮。</p>
高轩悄然松了口气，突然肃穆作揖，“聂大人，此役不管胜败，高轩与三千将士的性命，便交由你处置了。”</p>
“高将军放心，聂琰必然不负所托……”聂琰同样作揖回礼，言辞苍劲有力，</p>
“老秦与我一同去城前迎接北楚蛮夷，其余人听从高将军调遣，但有临阵退缩之人，或者不听军令之人，高将军即可军法处置。”</p>
“是……”</p>
众人肃穆称道，转身便同时离去。</p>
“末将听令。”高轩的官职虽与聂琰一般，但此刻观聂琰的气度，心中也是折服，信心赫然倍增。</p>
若真能抵挡北楚轻甲铁骑三日，且不说名垂千史，日后但有人提及禾丰州一战，必然会记得有他一功。</p>
大厅内众人散去，聂琰与秦道禾相视一笑，前后迈步而出，不多时便来到府门之外。</p>
远远瞧去，只见二人身形落寞，颇有慷慨赴死的豪迈气势。</p>
“有你在身边，我踏实多了。”</p>
“十年前我本就该死了，苟延残喘了这么久，今日能够亲眼看到大人如何以智计退敌，哪怕失败，也死得其所。”</p>
“别……本官还想去看看京都的繁华，不想英年早逝。慕寒去哪了，他怎么还没来，他若在的话，本官会更踏实一些。”</p>
秦道禾眼前一黑，刚刚积攒的情绪，犹如决堤的大坝，瞬间倾泻一空。</p>
“若是柳非夜真的来了，我还是比他要重要一些。”</p>
“老秦，你可别骗我。” feísΖbsp; “秦某何时骗过大人？”</p>
“你早前就骗过本官，说什么只是被冤枉了，现在看来，咱俩要做的事情，和捅个窟窿有什么区别。”</p>
聂琰撇了撇嘴，抬手指了指愈渐昏暗的天色。</p>
“大人怕了？”</p>
秦道禾轻笑，城门近在咫尺，他突然停下脚步。</p>
“怕的应该是他们。”聂琰面色微变，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名字，瞬间又消散不见。目光落在紧闭的城门上，顿时又感慨万千，</p>
“来人，将城门打开。”</p>
城下数位守城将士，早已认出聂琰二人的身份，稍有犹豫之后，便将城门打开。</p>
城门缓缓张开，门下的守城将士冷汗直冒，心中顿时有些后怕。聂琰双眸微微一凝，目光落在城门外的一片荒野之上。</p>
城墙约有七八丈的高度，在风雨中不知道屹立了多少岁月，记载的血色和戾气，同样是聂琰不敢想象。</p>
两侧的青石阶梯，犹如天梯，仿佛直通云端。聂琰抬脚踏上的瞬间，耳旁如有金戈铁马，刀斧长剑之声在轰鸣。</p>
他深深吸了口气，正要迈步而上，身后一道清亮的声音，骤然让他神情一晃，转身的瞬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p>
“你怎会在此处？”</p>
谭思涵双眸中柔情似水，一袭粉白长裙，犹如九天仙女，堕入凡尘，与此刻精心打扮的聂琰，如同一对神仙眷侣。</p>
聂琰百般阻挠，才让乔熏衣心甘情愿，与李三等人同进同出，反而遗漏了谭思涵的心思。</p>
“身为南华儿女，又岂能临阵退缩？”</p>
谭思涵巧笑嫣然，眼中却没有丝毫惧意。</p>
“这是我等男儿的职责，与你一介女流何干，你现在速速离去，还来得及。”</p>
“你看不起女子？”</p>
“我并非这个意思，而是……”</p>
“而是什么？”谭思涵眨了眨眼睛，饶有兴致的看着语塞的聂琰，“是担心本小姐的安危吗？”</p>
“只要是我禾丰州的百姓，本官自然是要护之周全。”</p>
聂琰面色微变，心知谭思涵对心思，却不知怎么去言明。</p>
秦道禾叹了一声，身形越过聂琰，片刻后便立在城头，心头百感交集。谭思涵眼中迅速闪过一丝失望之色，转而幽幽道：</p>
“你有自己要守护的东西，我亦是如此。”</p>
“你这又是何苦呢？你可知道，今日我要面对的，是数万北楚大军，若有任何闪失，我们将无一幸免。”</p>
谭思涵重重点头，“我自然清楚……也正是因为清楚，才要与你一同面对。”</p>
谭思涵的声音渐小，心中略显有些哀愁，久藏在心底的一些话，险些脱口而出，聂琰可以选择视而不见，却不能阻碍她交付真心。</p>
“当真不走？”</p>
“绝不会走。”</p>
“来人，将她捆绑起来，送出城外。”</p>
“聂琰，这天下若没有你，我走到何处都是行尸走肉，你可忍心？”</p>
聂琰一顿，浑身猛然一颤，心中似有一种难以道明的东西，被谭思涵打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面对谭思涵，聂琰自寸做不到心如止水，这才刻意回避。</p>
可谭思涵心意已决，若真的强行将她送走……</p>
“你可会跳舞？”</p>
聂琰沉吟许久，口中呼出一口浊气，漠然问道。</p>
谭思涵莫名一愣，久久没有回神，跳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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