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霍一思
大悲千叶掌的治疗，似乎奇迹般地顺利。林风身体也每况愈好，只用了三个疗程，体内毒素就清除干净了。二十一天一晃眼便过去了。
“为什么他还不醒来？”古月心问。
“再等一等看，放心好了，应该没问题，真的。”霍神医坚定道。
“可是，”古月心忽然想起那九个病人的故事，“那八个在前面失败了，可不还有一个？”
“嘘……”霍神医作了禁声动作，小声道，“认真讲，我爹其实也治好了一位，就是这第九个，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到了第二十一天他也按时醒来了，谁知，当我爹告诉他，已经痊愈了，那人一激动，心脏病发作，当时就过去了……”
古月心旋即闭嘴，唯恐林风听到他们谈话。到了下午，林风果然慢慢睁开了眼。众人也只好憋着高兴劲儿，拉着脸说，情况不明还有住一段时间观察，直到晚上，古月心才娓娓告诉他，大悲千叶掌的毒已经解了。
林风倒没有太过兴奋，好像早已知道结果似的。是了，二十一天，整整二十一天，对于别人来说，是一眨眼的功夫，可是对躺在床上的林风来说，每天无不是在炼狱，生死煎熬。最开始，当然是身体的疼痛，在某个时刻，林风几乎被痛苦淹没在无边尽头了，那仅剩的一丝求生意念，就像游丝，随时都要断了。
在昏迷的时候，林风不止一次，看到了前世的父亲，早逝母亲，同学，山庄，农舍，月亮……仿佛一切纠缠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可是，耳旁总有一个声音告诉他，活着，一定要活下去，这个世界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做……
再到后来，无休无止昏迷，似乎让他堕到了无底深渊。他还作了一个长长的梦，那是在一个傍晚的田野上，又像是浓雾的清晨里，他没了命的跑啊跑，可总是找不到方向和要去的路。就那样，他在迷失的田野里，独自地无尽奔跑，就感觉快要力尽而亡，忽然一缕阳光照了进来，光影了闪烁了一个女孩样子，看不真切，他努力睁大眼……然后他就被阳光刺醒了过来，回到了这个世界。
经历过生死的人，心绪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淡然。
然而，当翌日早晨，林风被推出屋子那刻，大山，微风，晨光，还有她，似乎一切刚刚好，仿佛整个空中都弥漫了清新味道，林风还是禁不住欣喜——平凡的风景，也可以如此美妙。
……
林风胸上的伤口，还没完全愈合，还要在这里修养一段时间。也就是在这段时间里，林风发现霍神医脸色越发的冷淡了，见了面，与他打招呼，他都冷着脸，很吊的一逼，搞得跟欠他钱似的……好像还真是？
霍神医还有几分神秘。除了偶尔有病人来，他出来看个病，其他时间他都是把自己关在百草堂里间，拉上门帘，也不知道闷在里面鼓捣啥。林风还发现，他这百草堂生意，有些惨淡，除了自己看病那天的人数，可以与“神医”招牌匹配外，其他时候，还不如外面那些扯着幌子，走街串巷的江湖郎中，有时一天来一两个人，有时一整天也没人，还有时好几天也不见病人求医。
这就是霍神医门口放了如病猫大小两座石狮子原因了。霍神医说，现在江湖人也不知怎么了，有病有伤，能不求医就不求医，能扛着就扛着，不能扛着就认命，大夫难干，名大夫也难干……所以，他每隔三个月售卖号码牌，一来将一些病人集中起来看，省事；二来预定病号，收拢些资金；三来营造号牌稀缺气氛，趁机提高百草堂知名度。林风来之前，他刚刚卖出一批号码牌，是以那天来求医的人数格外多。
这些话当然是霍神医后来告诉林风的。那时他们已混熟了，常在一起喝酒，酒后霍神医才说出来的。林风后来也发现，这霍神医内心似乎并不像他表面那般“酷冷”，只是神秘，依旧是有些神秘。
“听说那天治疗时，你也蛮紧张？”喝酒时，林风问道。
这时林风伤口已基本愈合，无需忌酒了。
“有吗？”霍神医嘿嘿笑道，“嗯，毕竟也是一千两银子躺在那。”
一千两银子？林风忽然想来了，霍神医说过，出手治他，要一千两。这几次喝酒，霍神医总是有意无意提下银两啊，生意啊，拮据啊什么的，这有意思吗？林风想，你丫不就是想点我，该交银两走人了，朋友之间，有什么不能直说的？反正说了我也不给……
“来，来，来，喝酒，喝酒。”林风给他斟满一盅酒道。
……
林风成功岔开了话题，可霍神医三言两语又绕回来了。林风无奈，也只好点他了。
“哎，你说你丫当初朝廷行医执照都是找我办的，竟真把我大悲千叶掌治好了，神医，不愧是神医，当真是神了……”
林风说这话意思，很明了了，现在你能当神医，还是当初我给你办的假证，俗话说吃水还不忘挖井人呢，别整天钱钱的，也没个逼数？当然也有另一层意思，你丫说白了就是黑医，哪天我若是不高兴，去官府那里“不小心”说漏点什么……
果然很有效果，霍神医听后脸色顿时红了，连忙提起酒壶：“来，来，来，喝酒，喝酒。”
“神医，那个林兄，以后不要这么叫了，生分，还是叫我名字好了，一思。”
霍一思，林风嘟囔着，只觉这名字听着;好像哪里有点别扭，霍一思，活医死？林风震惊了，霍神医名字竟然叫“活医死”？他爹爹不是希望他将来能继承衣钵，成为一代神医嘛，怎么起了这个名字？想想自己，命也是怪硬的……
林风没好意思追问原因，没想到，三杯酒后，霍一思却主动说起来了。
他说，在他刚出生时，他也不叫霍一思这个名字。他小时候很皮，爱动，什么都喜欢，尤其喜欢舞枪弄棒，就是不喜欢当郎中，不喜欢百草堂中那一股草药味。他小时候最大梦想就是，做一个仗剑走天涯的侠客，江湖侠客，就是做那种跺一跺脚，大地抖三抖，大喝一声，别人就乖乖掏出银子，高兴了就路见不平拔刀砍人，时不时来个英雄救美什么的人。
他爹曾经叹着气说，古人云，三思而后行，你若有“一思”，静下心来学医，将来也必定会成为名医的。于是，从那时起，他就叫霍一思了。
可是，名字虽改了，江湖梦却没断了。十六岁那年，他搞了一把双龙佩剑，心想终于可以逃离这里，终于可以放飞他的梦想了。真到了江湖才知英雄的难处，尤其是没钱的英雄，气短，还饿得慌……好几次在野外欲要为武林“铲除”看起来很恶的人，刚一跺脚，大喝一声，剑还没拔出来，就被人一板砖撂倒……后来辗转谋了一份护院差事，三天不到就被开除了，人家说他剑忒锈，太Tm丢人……那柄绝世双龙宝剑最后只换了三个窝头……他在江湖上晃荡几年，什么也没闯出来，便撂倒地回到谷中，那时父亲已在弥留，含着泪，还要想让他做一代名医，于是他就正式接过了父亲衣钵。
然而，他连基本医学常识都没有，不得不一头扎进书堆里，苦心钻研父亲留下来的医书，什么《药性歌括四百味》《医宗金鉴》《黄帝内经》《本草经》《伤寒论》《金匮要略》《脉经》《针灸甲乙经》《房中术》……贼多，哪一本都厚得砸死人，那时他已家图四壁，开馆行医，朝廷还要执照，生活所迫，这不才去找你做了个假执照嘛……
到了也没逃出这里，他环视一遭院子，巴拉巴拉说。说完，霍一思拉着林风就去了百草堂里屋，进了东间房，拉上了门帘。林风虎躯一震，菊花一紧，正要往坏处想。霍一思拉开了书桌对面墙上幕布说，你看，我也不怕你笑话，现在我还怀揣儿时梦想……
林风定眼一瞧，墙上有一排木架，架子上放着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飞镖暗器，拳谱秘籍，样样齐全，旁边还有架子，放着罗盘、桃木剑、骰子、木头人、万花筒、古钱、相书、兵法、棋盘……什么都有，很杂。霍一思怀揣武侠梦，拥有那些江湖玩意不足为奇，只是旁边这架子上的东西，着实让林风疑惑了。
霍一思说，嗨，这些都是其他业余爱好。林风看着这杂乱东西，无不感慨霍一思的爱好广泛。林风看见那些麻衣相术无不亲切，心想，难道这霍一思还会算卦看相？感情是遇到同行了啊，不行，赶明儿与他切磋下手艺，对行骗江湖也是有好处的……
却说霍一思拉着林风出去喝酒了。喝着他们又聊回了行医话题，霍一思拉着林风的手，倒苦说，行医难啊行医难。他红着眼问，林兄，你知道我为什么有“三不看”？林风摇头。只听见霍一思幽幽道：“没钱的，就算给他看了病，也抓不起药，抓了药，也未必能好，好了一打架受了伤，回头还得死，太麻烦。话又说回来，江湖之人兜里不揣个千儿八百银子，也好意思出来看病？哦，当然林兄除外。”
林风脸色……
霍一思打着酒嗝又道：“至于被别人医过的，还来求医，说明他病情相当棘手，如果没有十足把握，能不接手就不接手，毕竟咱是有行医宗旨的，否则，你耽误了人家病情，还砸了自己招牌……”
“最后就是不顺眼的，那更有讲究了，”霍一思开启了话痨模式，“比如那天排在你前面的那个黄毛老娘们，看似没有大病，实则她已染上岭南流行性性病，她不仅长得膈应，最关键此领域不太擅长，所以……”
林风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似有所悟。
忽然，林风想到，那天古月心到底在他耳旁说了什么，竟让死活不肯医治的霍一思屈服？
霍一思摆着手，闪着大舌头说，嘘……天机不可泄露，你若真想知道，自己去问她好了。说完，霍一思扑通一声，头倒在桌子上，就不省人事了。林风越发好奇了，心想，回头可要好好问一问霍一思，或古月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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