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江边码头进入唐江镇，官道就是唐江镇的商业街，全部用青石铺就近两里地长、有两辆大车宽度，街旁店铺林立、招牌飘摇。
刘亘一行只得放慢速度随着人流穿过镇子，战马的铁蹄踢踏踢踏踩在青石板上特别刺耳，前方的人流听到动静纷纷回头张望，眨眼间都缩到了屋檐下给马队让路。
刘亘微笑着朝左右点点头，随即拍马小跑出了唐江镇。
三十里地半个时辰赶到，看着墙面斑驳、坑坑洼洼年久失修的上犹县县城，刘亘突然发觉每个人到了赣南都有同一类想法，那就是有巍峨雄俊的赣州城顶在前面，周边的小县城只要能防卫小蟊贼就成。
城门洞口四个壮勇抱着大枪靠在阴凉处打盹儿，腰挂腰刀的小旗坐在一旁的竹椅上假寐，他的身旁放着一个收进城费的竹筐子，里面稀稀落落只有百十个铜钱，五人听到战马的奔驰嘶鸣声几乎同时跳了起来，慌乱地看向东面的官道。
“是自己人、穿绿袍。”一个眼尖角色看到混在马队中身穿绿袍、头戴乌纱帽的刘亘后朝同伴吆喝一声。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三娃你的大枪，赶紧的捡起来。”
壮勇们听了一阵手忙脚乱，眨眼的工夫马队跑到了城门下，靳胜武拍马上前询问：“我们大人是新上任的浮龙巡检使，县衙在哪个方位？”
“顺着大街一直走，过十字路口就到。”
马队穿过城门洞沿着城门大街一直跑到十字路口，果然，街对面就是县衙，众人在照壁前下马，牵着马匹来到前门，门口值守的皂役见来了一位九品官员赶忙迎上前询问：“敢问大人打哪里来？”
“我家大人是新上任的浮龙巡检使，特来拜见县尊大人。”靳胜武上前递上吏部关文以及刘亘的官凭。
“原来是刘大人，请随我来。”
那皂役诧异地看了刘亘几眼，实在想不到新上任的巡检使竟然如此年轻，看看巡检使带来的马队着实彪悍，倒也不敢怠慢。
这时候的衙门，最清闲的就是各级主官，就说这郭茂燎吧，一个礼拜才上两个半天班，半个月才开一次堂，遇上太平时日，日子要多逍遥有多逍遥。
至于摆在前门右侧门廊下的鸣冤鼓，你以为在前门值守的皂役帮闲是摆设，想敲就给你捶，事实上若不是来者以死相逼，一个也敲不成，再说没有哪个衙门会给你准备鼓杵，原因很简单，敲击鸣冤鼓会被计入主官的业绩考核，尤其是管理地方的知县占比较重。
来人自己携带棍棒冲上去敲打，那就搞大咯。
刁民或者说乱民携带凶器冲击衙门，轻则打板子重则砍脑袋，全看县尊大人的心情。
当然，砍脑袋也会被计入业绩考核，没有哪个角色会傻乎乎自己黑自己一票，因此很少有知县会打叉叉，通常的做法是先打板子再丢进大牢，敢给本官摸黑就让你天天吃苦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无论啥时代的牢狱都不是人呆的地儿，想不是那么悲惨就得掏钱，直到榨干为止，这就是破家县令说法的来由。
郭知县今天不当值，不过他辰时就到了签押房喝茶，昨天已经得到禀报，新任的巡检使已经到了上犹县地界，谁知道来人竟然停在唐江那边没有第一时间赶来拜见，令得郭县尊很不爽。
微服私访那是主管的特权，佐贰官最好乖乖加紧尾巴做人，刘亘没有第一时间赶来县城拜见，这让郭知县有了一丝被轻视的恼怒。
他早就拿到了巡抚衙门转来的吏部公文，对上面描写的刘亘的情况早已记得一清二楚。
祖父刘浩为前工部左侍郎、已故，父亲刘照为中书舍人、已故，一位出身顺天府官宦世家、秀才监生的少年郎到荒僻贫困、蛮汉混杂的上犹县任九品巡检使，不用说，一定是得罪了京城的大人物、大家族。
‘借刀杀人！’看完吏部公文的第一刻郭县尊冒出了这四个字。
郭茂燎是一个连加入党争资格都没有的杂身官员，作为在官场底层厮混了十几年的老油条，他明白得罪大人物也是要本钱的，因此决定自己只当什么都不知道，等那刘亘上任公事公办绝不趟浑水。
“下官新任浮龙巡检使刘亘拜见大人。”
说是拜见，刘亘仅仅本能地作揖行礼，一丝下跪的征兆都没有，案桌后的郭县尊见了顿时变了脸色，由于出身杂牌，因此郭茂燎特别讲究规矩、喜好脸面，生怕别人看轻自己。
你刘亘出身顺天府官宦世家是不假，可也是落败的凤凰不如鸡，本官好歹是这上犹县的一县之主，是你刘亘的顶头上司，最起码的场面得互相给不是。
“下官新任浮龙巡检使刘亘拜见县尊大人。”
作为礼貌，作揖时刘亘微微低头，可等了一会不见回音刘亘稍稍抬头看了郭茂燎一眼，见对方面色不善才醒悟过来是怎么回事，这会儿再拜下去可就落下乘了。
又说了一遍见这个郭茂燎还是不理会自己，刘亘也有些动气了：“县尊大人见谅。非是本源矫情，去吏部拜见文选司姚郎中的时候被姚大人拦住了，说是不敢当，本源想着姚大人的话不无道理，因此拜见上官改为平礼。”
郭茂燎听得将信将疑。
想自己一个举人，在吏部候差的时候连文选司的主事都没见着，一个书吏出面把九品主薄的告文丢给了自己，大明权势榜排在前五位的姚礼明姚大人会接见你一个不入流的小秀才监生？
‘哼。你们刘府真有门路见到姚大人，何至于被踢到这上犹县来。’郭茂燎腹诽道。
“姚大人日理万机，等闲三司、巡抚都不一定见得着当面。”毕竟是老油条，对摸不清底细的刘亘刺话用上了隐晦说法。
“呵呵。本源县试、府试、院试侥幸夺魁，与姚大人算是街坊承蒙厚爱。”
“小三元！”郭茂燎脱口而出。
“侥幸而已。”
这下郭茂燎彻底被刘亘搞糊涂了，一位前程似锦的顺天府小三元，竟然花银子买监生资格，说出去谁信。
“县尊大人。”
见郭茂燎发愣刘亘提醒一声看了看左右，郭茂燎醒悟过来起身吩咐说请落座，当即吩咐门口的小厮上茶准备详谈。
吏部的档案里只指出了刘照已经身故，至于何年过世没有指明，也不必说明，因为按惯例父母亡故得辞官回家守孝。
刘亘把刘照遇害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加油添醋描述了刘照的遗言以及自己与东虏、流贼不共戴天的决心。
“难道不是神仙打架？”
凭郭茂燎为官十几年的直觉，他认为事情应该不会是刘本源说的这么简单，他实在不希望刘亘在上犹县搞事，平平安安做完这一任，换个富裕些的地方享受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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