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么一闹，那些梁军想必是连着几天都睡不着觉了。”
众人陆续回寨，秦钱显然是对这次突袭造成的结果十分满意，但见林轩皱着眉自己也就不好过分显露，尴尬地咳了两声，说道：“林公子心中不必有所芥蒂，刚才那白袍老将惊天一矛，已经是不打算给人留活路。幸亏林公子机敏过人，心绪如电，这才堪堪躲过，你可不知，刚才这番可让我们众人好好担忧了一把！”
他这话就说得就极有意思，先是道出了对手心狠手辣，不给活路，又夸了一把林轩心思敏捷，于绝境处逢生，再让林轩知道这边众人对他关心的态度，只不过这一番精心言辞，林轩听后却是摇了摇头。
“越将军留手了。”
“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
“我父亲与他是同僚，当年梁楚之战见过神矛真正的威力，和父亲口中描述的比起来，今日这招只能算是开山，当不上神矛二字，少了一股狠厉决绝，不然我也不可能靠着小手段成功脱险。”
“嘶——”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样恐怖的手段都还只是手下留情，那他全力而为试问又有谁能挡住？
“苍怀，你看．”秦当家目光复杂地询问道。
后者则叹了口气，“若真是这样，就算是我，受之也是必死。”
必死么．
那这次的敌人，还真是有些棘手了。
众人低头不语，直到林轩再次出言打破了沉默：“也不是没有应对的办法，行军布阵，靠的是手下万千将士，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我们只需抓紧时间稳固寨防，确保不被其攻进来的同时，时常派小队轻骑出去骚扰，慢慢消磨掉他们的精力士气．”
“而且他们的粮草不多，应该坚持不了多久，更何况冬天也到了。”
林轩抬头望天，灰蒙蒙的天空好像被一张透明的巨网覆盖，让人感觉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是夜。
梁军营地。
随着漆黑如墨的夜幕来临，混杂着血腥味的空气也逐渐变得越来越冷，围坐在火堆边上的将士们相互拥挤倚靠在一起，半睁半咪着沉重的双眼，连续数天都没有得到过好好休息的他们，都在心里祈求着今夜不要再出什么事才好。
营地里很安静。
除了偶尔有些野草树林间的虫鸣鸟叫，只听得火苗燃在木柴上发出的噼啪声。
当人疲累到一定程度，就连张口说话都成了一种负担。
“踏，踏，踏。”
耳边传来那串清晰可辨的脚步声，营地内的众人似乎又都活了过来。
“将军。”
“将军。”
“嗯。”
越武表情凝重，缓缓穿过众人，此时的他摘了头盔，露出几近半白的头发，没有扎起而是散乱地披在肩后，身上那件披着的白袍也早已沾满了尘土变成了灰袍，甚至还留有几处令人心惊的血迹——那自然不是他的血，而是刚刚被他亲手掩埋入土的牺牲将士的。
虽然在大梁行抚恤，更有法记载“行军之中，吏士有亡者，给其丧具，使归邑墓。”
可是在真正的战场上，大多数的士卒死了便是死了，无人会替着收尸，大不了就是随便找个地方挖个深坑一起埋了，仅此而已。
至于他们姓甚名谁，家住何地，亲人如何，大多都是报备不上，也不会有人上心。
“伤，六百一十三！死，四十二！”腰杆依旧挺直的老将军站在众人面前突然报出了今日伤亡的数字，引得众人纷纷朝他望过去，“他们的名字我都已经命人记下，等回京之后我亲自报备，将抚恤发至各自家中，优待他们家人！”
越武说着，眼神微亮，看向营中各处：“你们也一样！都给我撑住了，莫要让这山中贼寇看了笑话！”
“你们本为立功名报效而集，贼杀百姓，兵杀贼，这是天道！你们在家哪个不是耕种的百姓，你肯思量在家种田时的苦楚艰难，那就该知道今日食粮不易，又不用你们耕地劳作，养了你们多年，不过就是期望你们能多杀上几个贼人，若是连这都办不到，还养你们何用？”
他的言语有力，在寂静的营地中来回飘荡，看到已经有几个士兵直起了身子，越武便大手一挥，喊道：“来人！”
“在！”
“去将后方带着的炊具全都搬来，今夜开荤！”
“是！”
“砰！”数口大锅被架在了营地中央，无数干肉，米粮混着清水被一股脑地倾倒进去，大勺一搅，不一会儿便散发出浓浓的诱人香味。
一锅乱炖虽谈不上什么营养美味，但对常年啃干饼抱粗粮的寻常军卒来说却是人生中难得的享受。
“等今夜吃饱睡足，明日天一亮，咱们就杀上山去，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说完，越武率先舀了一碗浓汤，“我越武，领军多年从没打过败仗！这次也绝不会败，若众将士还信得过老夫，便与我分了这粗食！”
“将军！”
“将军！”众人这才记起眼前的这位老将可是曾经威风八面的越将军，当年惨败在他手上的楚国枭雄难道还少么？
他说能胜，就绝不会败！
“我信将军！”
不断有人从中走出，眼神炙热，渐渐汇成了一股浪潮。
“我们信将军！”
越武看着眼前重新振作起来的众人，微微点头。
行军打仗，若说没有几分鼓动人心的本事，他越武也断不会坐到今天这个位子上来。
清风寨能作战的人数绝对不会超过五万，只要等大家缓过来，便可以用双倍有余的兵力强行推平，不论是武器盔甲，战斗经验，还是纪律指挥，排兵布阵都是那些绿林草莽万万比不上的。
明天！
明天一战必须要赢！
任何言语上的激励都不如一场实际的胜利更能鼓舞人心。
越武盯着隐藏在夜幕中的安阳山，饮了一口烈酒。
烈酒虽烈，却烈不过他心中那团已经燃起的战意。
但他此时不知道的是，一柄柄开了血槽的匕首正在他的军阵后方展开一场无声的屠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