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传言的不良于行且老迈不堪,到有三分属于老和尚的刻意为之,但他年纪毕竟大了,腿脚远不如过去灵便,身旁也的确需要时时刻刻有人照顾,这不算骗人。
看到老和尚安然无恙,缘行松了口气,转而问起了面圣之事。
大师兄等人却相视一笑,原来,当今皇帝对老和尚礼遇有加,之后更留下单独奏对,对师伯好生赞誉安抚,虽言谈中未曾提及开天门之事,但那个态度却着实让其余人等放松不少。
缘行见到几个师兄的反应,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看向三师兄宁沐,见他神色间也带着笑意,才算放下心来。
“多说无益。老衲只是年迈昏聩的老僧,哪管得许多?如今该做的都已做了,其余的事咱们一帮出家人也有心无力,留在此地已然无用。你们准备准备,过几日便回吧。”老和尚终于将手中那半根水萝卜吃完,拍手站了起来。
开天门这样重要的事情,根本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所谓帝心难测,没到最终政令颁布下来,这时谁也不知那位是怎么想的。
老和尚来一次京城,一是为了向皇帝表明了北方佛门的态度,二为还督卫府的人情,凭借着过去的情分,他能让皇帝礼遇几分已算极限,再多的就不是他们这帮出家人能参与的了。
缘法与缘尘忙搀扶着老和尚回了房,缘行本也打算跟去,想了想却没动,而是一把拉住宁沐“师兄,这事什么时候能结束?”他还真怕皇帝态度暧昧,不听劝阻一意孤行,真派人去开什么天门。办事的人是个草包也还好,瞎折腾一番就算,怕就怕来个有能耐的,那历史就真要改写了。
说实话,在息心寺时每日胡思乱想,也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若灵气复苏提前来临无可避免,他都打算亲身潜入宫中对皇帝进行面对面的“劝说”。
“哪会这么简单?”宁沐摇头,向缘行解释了起来,其实佛道两家内部观点也是不统一的,这几年有不少出色的佛道弟子在江湖术士的撺掇下也起了与皇帝同样的心思。只不过,皇帝为了高大上的万年仙朝。他们则为了自身的修行。
作为一个修行者,自然希望自己所处的世界灵气越充盈越好。
“你道师伯沿路拜访各处名寺古刹是为了什么?”宁沐笑着说“放心,过些时日龙虎山老天师便会抵京,高僧道成也在南方启程北上。对于这件事,这些有威望的老一辈明面上的意见绝对是一致的。佛道两派大德同时发声,朝中又有重臣力挺,今上不是昏君,此事只能暂时搁置。”
“暂时……”缘行仍皱着眉头。
“这已是目前最好的局势了。”宁沐好笑的看着他“剩下的朝堂博弈,岂是你我可以参与的?”
缘行想想也是,正如之前金蝉所说的,自己只是一介僧人,在其中起不到什么作用。眼下这种局面确实已经是极好的。起码不用冒险去闯皇宫了。
而且大雍的历史已然说明开天门的事情成不了,那自己还瞎操心个什么劲儿?
不如走一步看一步吧。
正寻思着,大师兄在远处招呼,竟是把晚课时间忘了。缘行愣了下,急忙往大师兄的方向迈步,可走着走着他的脚突然又停住,一个念头疯狂的在脑中闪现出来。
后世的灵气复苏,是不是因为“天门”被开了?
谁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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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课结束后,老和尚说了句累,便先回房休息了。
缘行打发善果带着善铭去逛夜市,自己去了大师兄的房间,一进门,果然见到几个师兄都在。正中的桌上还摆放着茶水点心。他上前给几个师兄斟好了茶,然后抓了把瓜子,找位置坐了。
认真算起来,四个师兄弟可是好多年没能聚在一起了,年前倒是都在天禅寺,可惜缘行正在受罚,闲聊叙旧根本不可能。
今日情况则大不相同,又不是在寺里,自然要聊个痛快。
这个茶话会持续了很久,与会的人都很开心,到很晚才散去。
缘行想去放水,可还没等走几步,突然听到有一阵隐隐约约交谈声由远及近。
缘行驻足望去,透过敞开的院门,正见到善果带着善铭朝这里走来。
月光下看的真切,两人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劲。
善果走在前方,时不时回头说着什么,距离尚远听不清说些什么。可看善铭低垂着的脑袋,应该是被他师兄教训了。
“怎么?夜市逛得不高兴?”他站在院子正中,等二人靠近见礼后轻声问道。
“京师的夜市挺繁华热闹的。”善果恭敬回道。
缘行又转向善铭“你呢?逛得开心吗?”
后者小心地撇了眼一旁的师兄,谁知这小动作正叫善果看个正着,被没好气的训斥“看我做什么?师叔问你呢。”
“开心。”善铭小脸上现出正容,仰头回答。
有意思。缘行摸着自己的下巴,目光一直在两个小辈身上巡视,过了片刻,他朝善铭吩咐道“天晚了,你先回房休息。”
却没让善果离开,自顾自去了偏院,等神清气爽回来,善果仍在院中站着。
他呵呵一笑,伸手一指旁边的凉亭“去那里说。”
两人在亭中坐定,缘行笑呵呵的问道“善铭闯祸了?”
善果摇头“没有。”
“那他犯戒了?”缘行又问。
这回善果沉默了下,才又道“也没有,路过杂耍摊子时,他好似很想看,但终是跟上弟子,并未驻足观望。”
“那你们为何都不开心,你更是要训斥自己的师弟?”缘行盯着他的眼睛,继续追问。
“师弟太顽皮,今夜逛得开心,僧人的威仪竟然都忘了。我担心他对修行有了松懈之心,才……”善果犹豫片刻才做出回答。
“我记得你这般年纪的时候也是如此的,与我行脚,一路上玩得也挺高兴,我都未曾管过。”缘行面色和缓下来,笑着说道。
“我可比他省事多了,更没他嘴馋。”善果嘟囔了句。
嘴不馋?跟着师叔有糖吃这话谁传出来的?缘行心里感到好笑,不过他并未直接点破。而是站起身,伸手一巴掌拍到刚准备起来的善果肩膀上“沉么?”
后者眨眨眼,不知这话是什么意思。
缘行俯下身,手上稍微用力了些,压得对方肩膀都歪了一截,他沉声再问“作为大师兄,肩上的担子沉么?压力大么?以至于到了现在仍未开悟。”
善果抿了下嘴唇,半晌后才点头。
“方才你说到杂耍摊子,你不觉得对善铭来说,那杂耍艺人比你要亲切?”缘行放开了手,悠悠说道。
“怎会?我可是他的大师兄。”善果不明所以。
“杂耍艺人能带给身边人欢笑和愉悦,而你只会对他的笑容表现出排斥与担心。你若是善铭,会更喜欢谁?”缘行反问。
善果登时愣在当场,然后皱眉沉思起来。
缘行见他这般,却是长长出了一口气,怕打扰对方,便轻手轻脚的出了凉亭。
“倒叫你费心了。”大师兄缘法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角落,正好将方才的情景看个清楚,他先是冲着缘行点头,然后两人一同出了院子。
“这孩子什么都好,只性格有些刻板,且好脸面。”缘法摇头,赞叹道“师弟好手段,这些年无论我们怎么对他讲解引导,这孩子都做不出改变,没想到你这几句话,便令他领悟了。”
“禅之一字实则言语断道,心行处灭,冷暖自知,若没有契机,任谁也无能为力。”
“那你积累可足够?何时能够开悟?”大师兄突然说了一句。
缘行微微一愣,接着苦笑,其实,别看说的头头是道,他其实也没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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