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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咻做了一个很长很深远的梦。

    梦里她还是个小孩子,无数次的重复一个动作——推开兰锦兮卧室的门。

    那扇门是红木色的,上面雕刻着精致的花卉,厚重而带着古拙的味道,她背着自己的小书包,伸出手将门推开,房间里面十分昏暗,只有窗户透出了雪亮的天光,窗纱被风吹的飘扬,脸色苍白的女人怆然回头,脚下已经是一大滩暗红的血迹。

    她看见姜咻,无力又无奈的笑了一下,小姜咻扑上去努力的抱住母亲,小孩子还不知道这么多的鲜血意味着什么,但是生物的本能却让她害怕惶恐,只能躲在母亲的怀抱里来汲取一点点的温暖。

    兰锦兮生的十分秀丽婉约,常常是温柔笑着的,但是那时候,窗外雪亮的阳光照在她侧脸上时,勾勒出的是一种无边无际的孤独和悲伤。

    她轻轻抚摸了女儿的脸,轻声问:“姜姜,你怎么回来了?”

    小姜咻睁着大眼睛,茫然的:“……是外公接我回来的。”

    兰锦兮微微的叹了口气,手腕上被割破的静脉仍旧在汩汩的流着鲜血,但是她并不在意,只是微微俯下身,将姜咻抱坐在了窗台之上,说:“姜姜,妈妈要离开你了。”

    “为什么?为……什么?”姜咻从小就是一个懂事的孩子,绝对不轻易的哭泣,就算时这种时候都要死死地忍住眼泪,她惶然的看着母亲:“是姜姜不乖么?我以后都乖乖的……”

    “不是的。”兰锦兮温柔的抚摸过她的额发,在她额间印下一吻,“姜姜是最乖的孩子。”

    “妈妈只是生病了。”兰锦兮平静的说:“是治不好的病,很久很久以前妈妈就该离开了,现在终于已经到那个时候,所以妈妈要离开了。”

    “可是……”小姜咻抓着兰锦兮的衣角,眼睛里全是蓄积的泪水,“可是妈妈不带着姜姜吗?”

    兰锦兮笑了一下,眼泪却砸了下来,她偏开头,似乎是有些自嘲的笑了,声音已经带了哽咽:“姜姜,那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地方,你现在还去不了,以后要好好照顾外公知不知道?妈妈会一直看着你的。”

    她慢慢的坐在了床边,那里养着一盆她最喜欢的绣球花,她疲惫的闭上眼睛,靠在女儿身边,拉着她的手,轻声说:“姜姜,妈妈希望你以后都平安喜乐。”

    小姜咻身体僵硬,拼命的点头:“妈妈……妈妈我会听话的……您别睡好不好……”

    她本能的知道,兰锦兮的眼睛一闭上,就再也睁不开了。

    “我这一生啊……”兰锦兮喃喃:“活的就像是个笑话。”

    ……

    姜咻不停的反复的梦见这个场景,她本来是个很坚强的孩子,但是终于还是承受着不住的哭了出来。

    傅沉寒躺在她的地铺上,被猛然惊醒,他皱眉起身,开了灯,果然就看见自己那张黑色的大床上,小朋友正抱着被子蜷缩成一团,看起来就跟无家可归的小动物似的,将脸死死地埋在被子里,发出绵软的啜泣。

    傅沉寒没有跟这种年纪的小姑娘有过接触,也不知道该怎么相处,他在床边站了好一会儿,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姜咻全部给笼罩了,要是这时候有不知道的人进来,多半会以为是傅沉寒兽性大发打算亲手剁了床上的小姑娘。

    殊不知这个在传闻中神鬼退避的男人此时心中全是茫然和无助。

    哭了……怎么办?抱进怀里哄?到底怎么哄?

    寒爷伸手在小姑娘身上比划了两下,束手无策,正打算叫平白来取点经,就听姜咻忽然叫了一声:“别不要姜姜……”

    声音又低又软,像是小奶猫的爪子在心脏上缓缓地抓挠,半个身体都过电一般的酥麻。

    傅沉寒脚步一顿,终究没有出去,而是在床边坐下,伸手将姜咻搂进怀里,探了探她的额头,发现烧基本上已经退下去了,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傅沉寒抱着姜咻,笨拙的颠了颠,觉得这样子贼他妈傻,于是干脆就抓住了姜咻软嫩的手,低声道:“……没有不要你。”

    姜咻好像得到了保证,柔软的笑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将傅沉寒的手捧到了心口,紧紧地抱住了,那是一个珍而重之的姿势。

    傅沉寒:“……”他略微动了动手腕,就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柔软,让他的掌心都僵硬了。

    良久,傅沉寒盯着在自己怀里睡的无知无觉、眼角还挂着晶莹泪珠的小朋友,舌尖太舔了舔牙齿:“年纪不大,倒是挺会勾引叔叔的。”

    他给姜咻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能睡的更加舒服一些,自己则靠在了床头,眼睫毛在下眼睑垂下了森森阴影,他捏了捏姜咻的脸颊:“这是你自己抱着的,别说叔叔占你便宜。”

    说着又心安理得的动了动被姜咻抱着的那只手,眯起眼睛笑了一下。

    ……

    梦境像是一块巨大的玻璃,被人一榔头敲碎了,一瞬间不管是满屋子的血迹,还是床边的兰锦兮,都化为了飞灰泡影,姜咻迷茫的抬起头,听见破碎的玻璃中有人说:“……没有不要你。”

    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点说不清的戾气沉郁,又带着一丝道不明的柔软无奈。

    姜咻回头,身后的一切都像是雪白的纸张被扬起,万般浮华怖憎都化为了泡影,最终什么都没有留下。

    ……忽然很安心。

    那是自从母亲去世后,她再也没有拥有过的安全感。

    ……

    凌晨四点,姜咻睁开了眼睛。

    她脑袋还是晕晕乎乎的,不太清明,看东西也有点模糊,感觉到自己被圈在一个宽厚温暖的地方,挣动了几下,嘤咛了一声。

    “醒了?”男人沙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姜咻茫然抬头,就见傅沉寒已经低头,用额头跟她轻轻一贴:“不烧了。“

    那其实是一个非常非常亲昵的动作。

    姜咻身体僵硬,睁着圆乎乎的鹿眼盯着傅沉寒。

    傅沉寒笑了:“怎么,睡了就不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