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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了。

    只这两个字,罗迹一整夜都没睡着。

    他翻来覆去回想这句话, 觉得必须见她, 立刻,马上。

    大年初一, 一大早罗迹就收拾东西,边订票边下楼,罗曜在客厅打电话,眉头紧蹙, 似乎出了什么事。

    看到罗迹, 他让电话那边的人等一下,叫住他,“你现在马上收拾东西, 跟我去趟广州。”

    罗迹顿住脚步, “什么事。”

    罗曜简单说了情况,确实严重,关乎整个南方市场, 那些人专挑过年的空档搞事, 看来蓄谋已久。

    罗迹不想去,“我不想管公司的事。”

    罗曜表情严肃, 不再纵容他, “你不要分不清轻重缓急,有些事我不方便出面,你不参与经营,又是罗家的人, 出面再合适不过,不要多说了,收拾东西,一会出发。”

    罗迹意识到情况严重,他原地站了一会,“什么时候回来。”

    “看情况。”罗曜不再跟他多说,继续和电话里的人沟通。

    老太太知道后有些上火,罗曜安抚她,“您在家好好休息,放心交给我和小迹。”

    半小时后,司机来接,将罗曜和罗迹送上飞往广州的航班。

    同一时刻,许沐已经坐上去往岳城的高铁。

    本来跟爷爷说好,初三过去,假期后直接回青城,但不知为何,今天早上一睁眼,她便改了主意,提前过去。

    昨晚说出那句“想了”,她如释重负。

    罗迹说过,他讨厌口是心非,认不清自己的人。

    许沐不想他讨厌她。

    想了就是想了,就算她承担不了这句话,在他开口问的那一刻,她没办法违心说不想。

    赵美云劝了半天,说大年初一哪有出门的,好好在家歇两天,爷爷那边也不着急。

    许沐没听,吃过早饭便回家收拾东西,把罗迹那条围巾一起塞进背包。

    爷爷知道她今天就要来,很高兴,问几点到,要多做几个菜,老爷子一直自己生活,过年吃的也简单,做多了浪费,但宝贝孙女来了,怎么他都乐意。

    车上人不多,许沐换了个靠窗的位置,外面的景色很熟悉,是她以前每次放假往返桐州和岳城时都会看到的建筑。

    实习生的群里,大家纷纷晒出自家的年夜饭,是昨晚就开始的,她一直没看。

    每家的菜都不太一样,但不管多与少,简单或丰盛,总透着温馨幸福。

    许沐已经记不得有多久没有吃过这样一顿饭了。

    赵美云的家是她自己的家,有丈夫,有儿子,那不是许沐的家。

    许沐的家早在妈妈改嫁时就没有了。

    动车到达岳城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岳城的温度比青城凉一些,但也差不太多,依旧很冷。

    街上人很少,偶尔有出租车慢悠悠经过。

    自从那年转学离开岳城,她跟所有同学断了联系,包括两个最好的闺蜜,每年只在过年时回来看一次爷爷,几天就走,哪都不去。

    她怕碰到罗迹。

    爷爷家离车站不远,她步行过去,这里跟去年比变化很大,翻新了几栋楼,重新修葺了绿化带。

    路口依旧是那条狭窄的小巷,以前下了晚自习,罗迹总会送她回家,路过这里时,黑灯瞎火没有人,他就趁机偷亲她。

    许沐在路口站了一会,鼓起勇气拿出电话,给他打了过去。

    关机。

    她松了口气,不知是失望还是庆幸,如果打通,要怎么说?

    我来岳城了,见面吗?

    然后呢?

    许沐回到家,爷爷已经炒好了几个菜,就差一个汤,餐桌热气腾腾,熟悉的香味。

    电视里放着重播的春晚,玻璃上贴着红色的福字,许沐现在才有了一点过年的感觉。

    她脱掉外套想进厨房帮忙,被爷爷赶出去,“外面等着,就好了。”

    爷爷很有文化,是个兽医,还做得一手好菜,风趣幽默,在一众广场舞大妈中人气很高。

    老年团比赛跳舞,他特抢手,都想让他当舞伴。

    现在虽然年岁大了,可在十里八乡依旧招牌响亮,附近乡下谁家马啊驴什么的病了治不好,都会托人请他过去看看。

    许老爷子不停给许沐夹菜,“怎么今天就过来?我还以为你得初四初五。”

    许沐难得撒娇,“我想你嘛。”

    老爷子心明镜似的,知道她不爱在赵美云那待着,也不多问,“鱼汤好不好喝。”

    他的独家秘方,汤里加了几味中药,对女人特别好,他特意煲给许沐喝。

    许沐特别给面子地说:“好喝。”

    吃过饭,许沐让爷爷歇着,自己去厨房把碗洗了,收拾完后,祖孙两个坐在沙发上看春晚。

    许沐还跟以前一样,倚着爷爷的肩膀,一边吃橘子一边看电视。

    许老爷子问她:“工作的地方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你,顺不顺心?不顺心就回岳城,在这里找个工作,就住家里,省钱还省心,我天天给你做饭。”

    工作方面倒是没人再为难许沐,上次沈秘被她凶了一顿后,老实不少,再没找过她麻烦。

    后来她独立负责项目,跟另外的同事合作,虽然顶着实习生的头衔,但做的事跟沈秘一样,几乎算平级,沈秘就更不敢出什么幺蛾子。

    许沐说:“你孙女厉害着呢,没人敢欺负。”

    许老爷子哈哈笑两声,“那倒是,随我。”

    爷爷年岁毕竟大了,没多久就有些犯困。

    许沐拿了条毯子盖在他身上,电视调小声一些。

    茶几上的电话忽然响,许沐怕吵到爷爷,连忙按了静音,看清屏幕上的名字时,她的心开始怦怦跳。

    是罗迹打来的。

    许沐迅速拿了衣架上的外套,换鞋出门。

    关门的那一刻,她接起来,“喂?”

    院子里积了厚厚一层雪,地面有扫帚扫过的痕迹,大概后来又下了。

    罗迹那边很安静,只有他说话的声音,“吃饭了吗?”

    许沐一手拿着电话,另只胳膊伸进袖口穿好羽绒服,走到外面巷子里,沿着小路慢慢走,“嗯,刚吃完。”

    她低头看着铺了炉渣的雪地,“你在哪。”

    罗迹说:“广州。”

    许沐停在原地,有点愣,“广州?”

    “嗯。”那边有其他人的声音,罗迹说马上过来,随后对着电话说:“公司有事,我和我哥过来处理。”

    许沐有些低落,“哦。”

    “许沐。”罗迹忽然喊她名字,很郑重,很认真。

    许沐应声。

    罗迹说:“我会尽快处理好这边的事,你等我回来。”

    顿了下,他说:“我有话跟你说。”

    许沐握紧电话,眼睛有些湿润,她努力控制自己的声音,“好。”

    得到回应,罗迹放了心,那边似乎真的很忙,一直有人在催他,两人匆匆挂了电话。

    许沐戴上帽子,一个人沿街边走,路旁有卖糖葫芦的小摊,她买了一串。

    大颗的山楂裹着糖浆,咬一口,酸酸甜甜,那滋味,一直延伸到心坎儿里。

    这里离一个地方不远,许沐走了一条小路,十五分钟就到。

    西郊公园。

    公园里有棵许愿树,记得以前每届高三的学生都会来这里挂风铃许愿,那时她还跟同学约好高考前也来挂一个,后来转学,她没能完成这个心愿。

    大年初一,许愿树旁没有人,卖风铃的小摊也不在,倒是有个算命的老大爷。

    过年也不休息,这么敬业。

    大爷说:“小姑娘算一卦?”

    许沐摇头笑了下,“谢谢,不用。”想了下,她问:“您知道还有哪里卖风铃吗?”

    算卦的大爷低头在桌子底下翻了翻,找出一条没用过的红丝带,“用这个也行,风铃挂不好容易掉,碎了不吉利。”

    许沐忙接过来道谢,“多少钱?”

    “不用钱,拿去挂吧。”

    许沐坚持给了大爷一点,跟钱没关系,记得以前听闺蜜江嫣说过,这东西要自己花钱买才灵验。

    她借了支笔,把红丝带平铺在木头小桌上,弯腰认真写了一句话。

    她的字好看,很清秀,一笔一划看着很舒服。

    许沐把红丝带系在她能系到的最高的地方,抬头看了一会,树枝枯了,可能刚刚被公园的工作人员清理过一波风铃,现在挂在上面的很少,她的那根红丝带特别显眼。

    许沐在岳城住到初六,再没回桐州,直接从这里回青城。

    上班第一天,她发现罗迹没来。

    这几天,两人没有联系,没打过电话,也没发过信息,他像消失了一样,许沐有些担心,不知道他家的公司到底出什么事,似乎很严重的样子。

    午饭时,天涯坐在对面,兴致勃勃说起火火和灰毛儿,“宠物店是真专业,钱到位了那给伺候的,”他指着大陆,“比他还干净。”

    放假前,两只猫被送到宠物店寄存,昨天才领回来。

    大陆咬了一口酥饼,“太快了,我还没觉得怎么着呢,年就过完了。”

    许沐听了一会,没有忍住,还是问出来:“罗迹回来了吗?”

    天涯摆摆手,“没时候,他请假了,人在广州呢,听说事儿挺大,他和他哥俩人都快压不住了。”

    许沐:“知道什么事吗?”

    “不太清楚,好像是公司内部的动荡,我也不懂,反正他们大公司里有头有脸的人有自己的势力不是很正常吗,没准是哪个山头的人要自立为王呢。”

    大陆看向天涯,“我估计没个十天半月回不来,过几天咱都要回学校了,订票带不带他啊,你问没问他是直接回学校还是回青城跟我们一起走。”

    “订票时再说吧。”

    许沐没再说话。

    吃过饭,天涯叫上隔壁桌的火山和小柔,大家一道回办公室。

    经过走廊时,迎面碰上董事长莫仲良。

    莫仲良常常出差,在公司的时间不多,就算来了也是坐专梯,下面的员工很少见到他。

    他身边是薛明坤,两人似乎在商讨事情。

    薛明坤看到许沐,隔空点了下头算作招呼。

    路过的同事纷纷叫莫董,薛总。

    两边人擦身而过时,莫仲良忽然开口:“莫屿辰。”

    许沐一行人脚步定住,顺着莫仲良视线的方向看过去。

    火山一言不发,看都没看他一眼,拉着小柔就走。

    莫仲良的声音带一丝怒气,“这就是你见到爸爸的态度。”

    在场其他人逐渐安静,一脸惊诧看向火山。

    火山面无表情,“我姓霍。”

    莫仲良许久未出声,最后妥协,“好,霍屿辰,你跟我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我没话跟你说。”

    他继续走,莫仲良嗓音浑厚,“站住。”

    火山脚步停下,但没回头,“别以为我来了就是原谅你,如果不是你把小柔诓来,我这辈子都不会来青城。”

    小柔被他拉着,匆匆回头看了莫仲良一眼。

    两人很快消失在楼梯拐角。

    在场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薛明坤见状,给莫仲良递了个台阶,“大家在等您开会。”

    莫仲良脸色非常差,他永远拿这个儿子没办法。

    直到莫仲良离开,走廊的同事才忽然炸锅,消息太劲爆,一时反应不过来。

    游戏部那个火山竟然是非比的太子爷。

    这太不可思议。

    火山一向很低调,什么头都不出,也没有任何特权,工作能力很强但心思不在上面,以至于大家最初猜测时,都没想到他。

    他们猜过罗迹,因为只有罗迹敢跟组长杠,也猜过天涯,因为天涯最大大咧咧,最随性,什么都不放在心里,有股子富家子弟那种纨绔劲儿。

    没想到是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火山。

    他姓霍,没人把他跟莫董联系在一起。

    天涯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火山是为小柔而来,小柔是为缓和火山的父子关系而来。

    罗迹早知道许沐在青城,肯定是为她而来,能在一个公司纯属额外奖励。

    大陆就更不用说了,手里攥着十几套房子,干的不高兴随时回家当包租公。

    合着折腾半天,只有天涯一个人是实打实的来实习。

    好像大家一起玩游戏,别人都有特殊身份,只有天涯一个平民路人。

    这就很郁闷了。

    晚上天涯给罗迹打电话说这事时,还在抱怨,说火山不够意思,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哥们。

    火山跟他们不是一个寝室,同系不同班,大家只知道他家很有钱,具体做什么不知道。

    罗迹说:“他怎么样。”

    “下午到现在没见着影儿呢,不过小柔跟他在一起,应该没事。”

    罗迹沉默一会,“她呢。”

    天涯下意识问:“谁?”他很快反应过来,“许沐吗?”

    “嗯。”

    “她挺好的,今天还问你来着。”

    罗迹:“问什么了。”

    “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隔壁房间有响动,罗曜似乎摔了杯子。

    罗迹挂掉电话,看到之前开会的两个人走出来,无奈地指了指里面,罗迹示意他们先走,“我去看看。”

    小客厅里,罗曜坐在窗边,地上一堆玻璃碎片,他面色平淡,丝毫看不出刚刚发过火。

    罗迹捡起碎片旁的一个文件夹放到小桌上,“先吃饭吧。”

    秘书从外面进来,看到满地狼藉愣了一下,知道罗曜发了火,他很快恢复神色,附耳说了几句话。

    罗曜蹙眉,“她怎么来了。”

    秘书说:“她带了排骨汤,说要啃骨头。”

    秘书观察罗曜的表情,试探说,“要不我让她先回,等您——”

    “不用。”罗曜语气缓和不少,“带她上来吧。”

    秘书偷笑。

    罗曜看他一眼,“你笑什么。”

    秘书正色道:“您不觉得,您最近破了不少例吗。”

    “多嘴。”

    秘书走后,罗曜看着窗外,“你先去吃吧。”

    罗迹知道他这会儿要见别人,便不再多说,指着地上,“小心碎片,我一会让酒店过来收拾。”

    从罗曜的房间出来后,罗迹没去吃饭,走到顶层的旋转餐厅,那里有个小通道,连接一个大天台。

    那里可以俯瞰大半个广州,视野非常好。

    这座城市四季如春,不像岳城和青城,四季分明。

    他看了天气预报,青城又下雪了。

    群里响个不停,那些人不知又在聊什么,罗迹心烦,想把实习生的群调成静音。

    他点进界面,看到沈瑜发的几张照片。

    其中一张里有许沐。

    似乎是他们以前的某次活动,广告部的几个实习生都在,他们在一艘快艇上,每个人的身上都穿了橘黄色的救生衣。

    她脸上溅了很多水,笑的很开心。

    罗迹的目光被她脖子上的项链吸引。

    他两指按着屏幕放大照片,看清那个东西时,他的表情瞬间变了,震惊又无措。

    罗迹马上私戳沈瑜,把那张照片编辑了一下,圈出她的项链坠子,发给沈瑜。

    【Penta Kill:[图片]】

    【Penta Kill:那是什么?】

    【叫老娘仙女:项链啊。】

    【Penta Kill:是你之前说过的那个吗?】

    【叫老娘仙女:是啊,许沐的项链坠子一直是个戒指,所以我们才猜是她前男友送的。】

    自从知道罗迹是许沐的前男友,沈瑜就默认这条链子来自罗迹,她试探着问:你不知道吗?

    罗迹当然知道。

    那枚戒指,十块钱一个。

    当年他在地摊随手买下,亲自戴在她手上,很无赖地说:“套上了,你这辈子都是我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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