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一的沉默不语，让贺书感到莫大的压力，特别是那柄不断上下挥动的铁锤，就好像已经准备将他的骨头全部敲碎。
贺书不敢说话，他只能静静地的等着，等着眼前人决定自己的生死，就如以往他决定别人的生死一般。
当李道一再度开口说话的时候，贺书的衣裳已被汗水浸湿，尽管只是短短的半柱香的时间，但对他来说，比度日如年还要痛苦万分。
李道一道：“丘火现在在哪？”
贺书到：“在城北，那里有天虎宗购置的一座院子，历来下山游历的弟子或是长老都是在那休息。”
李道一道：“他是什么境界？在天虎宗的地位如何？”
尽管李道一已经知道丘火乃是天虎宗内门长老，但其中的地位高低也犹如云泥之别。
贺书回道：“五年前是金丹境七重，现在应该是八重了，或许也不是。这种事情丘火是不会到处去说的，我也有三年都没回去天虎宗，更不知晓。至于地位，他是大长老的人，如今宗主势弱而大长老势强，在宗门里没多少人敢惹他，若非我师尊也是大长老的人，他只要早就杀了我。”
李道一脸上带着玩味的神色道：“这么说，你师尊若不是大长老的人而是天虎宗宗主的人，那么丘火就真敢杀了你？”
贺书点点头，“是这样。其实在我下山来万妖城的时候大长老还不敢太过放肆，只是如今宗主突破无望，寿元将近，而少宗主又羽翼未丰，在宗主羽化之后，根本不可能是大长老的对手，所以现在的天虎宗明面上依旧是宗主作主，但暗地里早已被大长老的人给架空，也只有少数的老顽固还站在宗主那一方。”
李道一道：“下山后你没有再回去过，这消息你从哪听来的？”
贺书道：“都是来万妖城的师兄师弟们在闲谈的时候说起的，如今的宗门里已是步步杀机，等大长老彻底掌控天虎宗后，宗主的人肯定会跟着宗主一起走，这就是世俗间说的一朝天子一朝臣。”
李道一道：“据我所知，你这些师兄师弟都能回去，为何你不能？”
贺书闻言，脸上满是窘迫，犹豫良久后干笑几声说道：“我天赋和根骨比不得其他人，也就是脑子还好使，所以宗门就将我派来这。”
“那你师尊身为内门长老，为何会收你个资质差的弟子？我虽然没有去你们这些个山上仙家宗门，但也知道，内门长老收徒的要求极为严苛。”
“因为我师尊需要一个脑子好使的人，所以我就成了天虎宗在万妖城所有店铺的掌柜，所有赚到的钱都要经过我的手。”
“所以你就可以中饱私囊，然后用来孝敬你师尊。”
“是这么个意思，但不光是我在干，其他人也这么干，只是我拿的比较多，他们拿的比较少，也因为如此，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实别看在世人嘴里的山上仙家宗门很风光，但说来说去还是离开不钱。我这还算好的，那些个杂役弟子，活的也不比寻常人好，有些还更加不如。我也就是走了运被我师尊看中，要不然我现在只怕早就成了荒山野岭里的一具尸骨，那些地位高的弟子，动辄就对我们打骂，就是随手杀了，宗门也很少会追究，自打我进宗门后到下山，起码死了不下三十二个杂役弟子。他们要是不进宗门，指不定现在还活的好好的。”
贺书一口气说完，只觉心里舒服多了。
李道一则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浓浓的怨气。
只是这种事情真不好说，一个资质根骨奇差的人，宗门肯定不会培养，毕竟修行资源就那么多，谁会将其浪费在一个废物身上。
宗门培养杰出的弟子，就是希望这些弟子将来有一天能反哺宗门。，
至于废物也只剩下打打杂了。
这些事情很多人其实都知道，但既然选择了，就别抱怨，世道就这样。
不进宗门就当个散修，功法、武技、兵刃等等都得靠自己赚，也就是常人说的白手起家，没了宗门的束缚，极为自由，但和那些走宗门路子的人比起来，这类散修很容易死。
一来没背景，二来没实力。
至于去加入某一个势力，除非境界高实力强，不然也得一步一步往上爬。
想走、能走捷径的人，终究太少。
李道一道：“这些都是你自家的事，就不必往外说了。我问你，现在有多少人在找我？”
贺书想了想后说道：“应该有上百人，这‘混元灵偶’是丘火用了两百多年的功夫才制好，现在被我一千两给卖了，他愤怒之下，万妖城所有的天虎宗弟子都得听他的，不管是不是大长老的人都一样。”
“如何找？”
“我……我将你的容貌告诉了他们，他们让画师画了上百张你的画像，人手一份，正满大街的找你。”
“整座万妖城你们都寻过来了？”
“还没有，正在寻。现在只有我找到，但我情愿没找到。”
“你怕我杀你？”
“当然，我好不容易活到现在，更从丘火手中活下来，我不甘心死在这。”
“不甘心？世事可不会因为你的不甘心而改变。”
“你还是要杀我？”
“不会，起码现在不会。你就老老实实的呆在这，你要是想逃跑也可以，到时候要是死了，那就是你自己咎由自取，怪不得任何人。”
李道一笑望着贺书。
贺书点头如小鸡啄米，脸上写满了我绝对不会跑的神色。
李道一没再多说什么，拿着铁锤离开了此地，该问的已经问完，现在要做的就是准备了。
混元灵偶乃是墨家的至宝，可惜制作方法已经失传，丘火是怎么重新制作的也只有丘火自个才知道。
但毫无疑问的是，混元灵偶丘火是绝对不会放过。
李道一很庆幸抓到了贺书，不然恐怕还真会被丘火打个措手不及，毕竟因为封左的缘故，五天之后，李道一会去武炎斧和众天骄一战，要是被天虎宗的弟子给发现，然后告诉了丘火，丘火绝对会不惜一切代价的来夺走，到了那时，场面将会混乱不堪。
而混元灵偶李道一肯定是不会还回去，这可是他花了一千两银子买下来的，现在已经是他的东西。
要怪，只能怪贺书的不识货和丘火的马虎大意。
至于李道一，他在买的时候也只是觉得这玩意儿看起来好像和别的傀儡不太一样，哪成想会是混元灵偶，所以说起来，他们三个都是糊涂蛋。
区别只在于有的走了霉运，有的走了好运。
李道一抬头看了眼天色，随即说道：“小飞，你去看看谷柔还在不在府邸。”
这几天事情太多，他反而将谷柔给忘了。
马小飞答应一声，便极快的前往谷柔的院落。
只是一盏茶的功夫还不到，马小飞便又去而复返，接着上前小声说道：“师父，钱教堂庞乐来了，现在正在大堂等着师父。”
庞乐？
李道一眉头一挑，心想这家伙来这做什么，难不成来要债了？
不对，钱是给的，又不是借的。
要债？要什么债？
这么想的时候，李道一却是脚步不停，没一会儿就在大堂见到了和谷柔站在一起的庞乐。
谷柔没给李道一什么好脸色，直接转身就走。
其实庞乐在进门后第一个见到的人正好是要出门的谷柔，谷柔问了庞乐的来意后，便将庞乐带来大堂，恰好又遇上了来看她的马小飞，便又让马小飞去告诉李道一。
此番李道一来了，谷柔自然不会再呆下去，至于为什么不给李道一好脸色，无非是因为轻纱和宁海的事情。
李道一也没有阻拦，他相信这几天已经能让谷柔冷静下来，更何况她身为良平岛大总管多年，应该不会干什么蠢事，也就不必再看着她。
在她走后，庞乐走向李道一，不过五步的距离，他居然能接连变换三种眼神，直至最后的正视。
他道：“现在外面都在传，歌勾山将被你印花盟取而代之，两次开云岗之战，便把歌勾山打残，着实厉害。”
李道一笑道：“不是两次，是一次。至于第一次是谁干的，我们并不知道。”
庞乐道：“不管你怎么解释，外界已经认定是你印花盟所为。”
李道一耸耸肩，“好吧，这个黑锅看来印花盟是背定了。”
庞乐道：“别人想背也被背不了。万妖城城南新的霸主，无数人可眼馋着呢，不单你印花盟一家，说不定最后印花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庞乐没继续说下去，而是和李道一去了书房。
书房历来都是谈论事情的重地，毕竟大堂隔墙有耳，四面透风，风会将秘密告诉天下人。
李道一的书房没有书，只有待客用的桌椅和茶壶茶杯。
来到万妖城这么久，他呆在书房里的时间，加在一起也没有超过一天，就更谈不上看书了。
庞乐四处打量几眼，随即摇摇头，说道：“这间书房，是我见过最空的一处。”
落座后，庞乐接着说道：“我来这的意思你应该明白。”
“不明白。”李道一很干脆的回道。其实在听过刚才庞乐在大堂所说的那一番话后，他已经猜了出来，但还是交给庞乐自己来说比较好。
庞乐闻言也没在意，开口道：“歌勾山称霸城南上百年，和泰天宫、心华殿并称万妖城三大霸主，这么多年来没谁能撼动他们的地位，直到你的出现。现在的歌勾山，经过开云刚两次损兵折将之后，只剩下自保之力，更何况赤翎宗的人已经来了。”
李道一点点头没有说话，静待下文。
庞乐则接着道：“墙倒众人推，歌勾山在城南这些年，因为一家独大从而得罪了不少的人或者是势力，现在这些人看到歌勾山势弱，将不再隐藏獠牙。歌勾山数百年的积蓄，足以让人垂涎九尺。纵然印花盟能独自吃下歌勾山，但你觉得，这些人会不会印花盟如愿以偿。”
“你印花盟想吃肉，可以，毕竟这猎物是印花盟打下来的，但别人可不会这么想，他们是绝对不会满足喝汤，必然也要分一杯羹，到时吃下歌勾山的印花盟，还能不能挡住这些人，犹未可知。”
庞乐说完，便静静地等着。
李道一笑道：“你觉得印花盟还有必要和歌勾山对着干？”
庞乐道：“嗯？”
李道一道：“既然这些人要对付歌勾山那就让他们去，我印花盟就不掺和了。”
“印花盟做了这么多的事，难道就是为他人做嫁衣？”
“有两句老话你总该听过，第一句是虎死威犹在，第二句是兔子逼急了还咬人。他们要对歌勾山动手，那就得承受住歌勾山的鱼死网破，你觉得他们纵然能挡下来，之后还能不能挡得住印花盟。”
“你……”庞乐冷笑一声，“想玩螳螂捕蝉的把戏。但你该知道，这次要对付歌勾山的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一个势力。更别说现在的歌勾山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歌勾山，这些人联手之下，就算歌勾山真要鱼死网他们也承受得住，届时你要是敢对任何一方势力动手，那么就是在和所有势力过不去，你觉得印花盟能独战群雄？”
李道一反问道：“所以钱教堂想和印花盟联手？”
庞乐没有掩饰，直截了当的说道：“不错，歌勾山那么大的一块肉，钱教堂也想吃上一口。而这一口，足以挽回钱教堂之前的损失。”
李道一手指轻点桌面，说道：“但我想一个人吃。”
庞乐说道：“谁都想一个人吃，但却谁也做不到，就算是泰天宫和心华殿也不行。”
李道一微微笑起，“你并不明白我的意思。”
庞乐眼中露出疑惑。
李道一却没解释什么：“钱教堂打算怎么做？”
庞乐道：“我两家联手，争取吃下四成。”
“之后怎么分？”
“平分，每家两成。”
“不错的提议，我同意了，不过印花盟怎么动手，钱教堂无权过问。同样，印花盟也不会插手钱教堂的事。”
“可以。但谁也不得越过底线，不然不管是钱教堂的人还是印花盟的人，必严惩不贷。”
庞乐掷地有声的说道。
既然联手，那就是朋友，兵刃必须一致对外，不可自相残杀。
李道一闻言并无异议，认为正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