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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样下雨天,同样的莲池,同一个亭子。

    跪在那的人却变成了赵珍。

    众人进入亭中,李妃起身行礼并为皇后让出上座,各妃嫔也互相见礼一番客套,才终于落座。

    莲儿坐在宫人铺好的软垫上,手里捧着阿珠端上的热茶,悠闲地眯了眯眼,似乎完全没把雨中那人放在眼里。

    这副姿态成功地膈应到了赵珍,她死死地咬着牙,背脊也挺得笔直,绝不让肯让人看了自己的笑话!

    “那是怎么回事?”皇后下巴一抬,斜着雨中的赵珍问道。

    李妃不屑地瞥了赵珍一眼,说:“见那宫人没有规矩,冲撞臣妾不说还敢顶嘴,让她知道知道尊卑而已!”

    她们谈着赵珍,却任由她跪在雨中,无人开口让她过来更没人想听她辩解。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淑妃死前的那一番话人人都听在耳里,都怀疑她与大皇子在后宫搅风弄雨意在皇位。

    连与皇后有仇的余婉仪都不愿开口帮这个赵珍,因为她已经有了自己的盟友,她知道自己的盟友最恨的人莫过于这个宫女。如今她因为大皇子的事被皇上怀疑,更无人会顾忌她御前女官的身份。

    众人正瞧着热闹,杨昭仪却眼珠一转,若能借此机会将皇后的注意引开到李妃或者宫女头上,自己这一趟是不是能躲过去?于是她故意发问,“这小宫女是怎么顶撞的姐姐?莫不是仗着有大皇子撑腰,不将姐姐放在眼底?还是姐姐因着旧事瞧着她不顺眼,借故报复?”

    “你什么意思?!”李妃气急,她现在最恨人提千秋宴之事,这两日也尽量避着太后与皇上,这贱人居然敢含沙射影提那晚之事!

    “妹妹哪有什么意思,不过是见您说的不清不楚的,好奇罢了。”杨昭仪撇撇嘴。

    皇后皱眉,虽想看李妃的笑话但自己在那事上确也有失职,这千秋宴不提还好,一提她自己的脸都挂不住,便开口道,“李妹妹什么身份,岂会将这小小宫女看在眼里?她身为一宫之主,教训便教训了。倒是杨妹妹你,五儿怎么也是龙子凤孙怎可轻易污蔑?何况还辱及圣僧!”

    “什么?杨妹妹,”李妃幸灾乐祸的表情掩都掩不住,“你居然还侮辱圣僧?啧啧……”

    “你!”杨昭仪气急,“我那是无心的!”

    就在几人争执之际,莲儿忽然看见御花园一角,有人匆匆而来,那熟悉的轮廓即使被雨帘迷住了眼,她也能认出是大皇子。

    莲儿的眼神变了变,想起圣僧曾经的叮嘱,还是冷了下来,对众人说:“那是不是大皇子?”

    众人唰地望了过去,来人的步伐很快,没几步就走近了,果然是大皇子。

    钟灵见大皇子脸上难得露出急切与担忧,不由啧啧称奇。她视线在莲婕妤和赵珍身上扫来扫去,大皇兄的眼神真不怎样,这位还不如莲婕妤呢!听说他当初救了这两人,还相处过一段时间,怎么就看上赵珍了呢?

    众人就这么眼睁睁见大皇子径直朝赵珍而去,没分半个眼神给她们,不由互相对视,心下皆知淑妃的话至少有一般是真的。此时最高兴地当属杨昭仪,最咬牙切齿地则是皇后与李妃。

    莲儿冷眼瞧着,大雨中,大皇子与赵珍深深对视,赵珍倔强的表情逐渐软化显露出脆弱和委屈。大皇子紧拧着眉,面上是藏不住的心疼,下一秒,大皇子猛地扔了手里的伞,任由雨水将自己打湿,弯腰一把将赵珍抱了起来就要离开,而赵珍也将头靠在大皇子胸前看上去满是依赖,真是好一对璧人!

    “大皇子匆匆而来,怎么不知礼数?”碧蓝得到皇后的眼神,出了亭子挡在大皇子面前。

    钟裴率眼神一冷,正要回呛,却感觉衣服被人扯了扯,他低下头,看着赵珍。

    赵珍对他摇摇头,示意他冷静。

    大皇子于是深吸一口气,转身向亭中走来。

    他抱着赵珍走进亭子,冷眼扫了一圈,视线在莲儿的身上顿了顿,将赵珍放在一旁的座位上,才向皇后请安。

    “儿臣给母后请安。”

    “呵,大皇子的请安,本宫可承受不起!”皇后想到就是这人一而再地利用威胁自己,气就不打一出来。

    “是呢!大皇子多尊贵的人啊,咱们可受不起!”李妃恨恨地瞪着他,就是这个大皇子利用自己出丑,如果不是他,自己又怎会落得现在的局面?

    当然,此时的李妃可不会想到当初是自己为了拉下淑妃才主动揭露的丑事,她不会恨自己自然要找个别人恨一下。

    “这宫女如此精贵,皇后娘娘面前都不要行礼了呢?”杨昭仪也凑热闹,“宫规还要不要了?依臣妾看当好好处罚才是!”

    “呵,”皇后斜了靠坐在位子上满脸虚弱的赵珍一眼,“杨妹妹说的在理,碧蓝,将人送去刑堂。”

    “慢着!”大皇子一步挡在赵珍面前,“皇后娘娘,珍儿她可是父皇跟前有品级的女官!您这样擅自处置是否经过了父皇的同意?”

    “不过一七品女官罢了,”这时,莲儿忽然开口,“嫔妾可记得陛下封赵宫人与嫔妾时,只是口头封赏,并没赐下印章官服,也就是说这个女官说的好听但根子里不过是个奴才。陛下难道会因一个小小奴才伤了皇后娘娘脸面不成?娘娘才是后宫之主,既是奴婢自然归娘娘处置。”

    “你!”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莲儿此时已经被赵珍和大皇子戳成筛子了,但她并不在意,悠闲地喝着茶。

    “皇后娘娘明察,”此时赵珍也按捺不住了,强撑着下地,因跪得太久一个腿软差点摔下去,幸而被大皇子一把搂住。她拍了拍大皇子的手对他安慰地笑笑,转头向皇后跪了下来,“我,奴婢今日只是路过,却被李妃娘娘身边的太监故意撞倒,那太监手里的一个玉瓶也碎了,接着李妃就出现骂奴婢冲撞了她,奴婢否认她却打了奴婢一巴掌,说奴婢顶嘴罪加一等逼我雨中罚跪……李妃娘娘苛待宫人,奴婢受了伤才没能及时请安,求皇后娘娘给奴婢一个公道!”

    大皇子闻言眼神冰冷地看向李妃,吓得李妃一怔,立马反驳,“你冲撞本宫在先,打碎了本宫母亲送来的玉瓶,后言语不敬辱及本宫,怎么,本宫身为二品宫妃,罚你一个宫女跪上半个时辰也算苛待?””你身为宫妃,别说只是罚跪上半个时辰,便是当场打了她板子也不算什么。”皇后为了针对大皇子这两个,哪怕知道李妃是故意的也捏着鼻子站了她的队,不过赵珍这犯的还真不是什么大事也不能赶尽杀绝,只道,“此事除你们几个外并无人证,也说不清,李妹妹你的玉瓶便算了,下次多注意别捧着到处走!赵宫人就把剩下的半个时辰也跪完,下次在宫中行走记得多长一双眼睛,少长一张嘴!”

    “皇后娘娘,”大皇子的声音忽然提高了几分,“赵女官她刚在雨中跪了半个时辰,身子虚弱,再跪下去怕是要了她的命去!能否通融一二?”

    皇后皱眉,她的话都说出口了,竟然还来驳自己面子。她刚要开口,却被碧蓝扯了扯衣角,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见到大皇子阴翳的眼神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有把柄在他手上。

    皇后不甘心地瘪瘪嘴,“既如此,那便等赵宫人的伤养好了,改日再补上这处罚吧!”

    大皇子和赵珍对视一眼,皆有些莫名,皇后竟然就这么改口了?他本来还准备拿出皇后母家弟弟的事威胁一下的,没成想根本没用上。李妃也不甘,但皇后都说了她也不能反驳,谁让自己只是一个妃子呢?还是个处境堪忧的妃子。

    莲儿却察觉了不对,这不符合皇后的性格,结合她上午忽然的试探,难不成皇后有什么让大皇子抓到了把柄?

    这场闹剧自然是以大皇子抱着赵珍离开结束的,带来的后果却原不止这点口角与一次罚跪。

    李妃也差点因此失去性命。

    既然插曲结束,大家就回到了原题,去找太后聊一聊杨昭仪的问题。

    杨昭仪恨地咬牙,结果这闹地这么一场,自己还是逃不过去,只希望她先前偷偷派去给姑母呈情的人,能顺利给自己求下情来。

    待众人到达慈宁宫,出乎意料的圣僧也在。

    秋实姑姑告诉大家,圣僧此次特意前来是为了与太后探讨她所著的《心得》,二人在偏殿小佛堂论佛还要一会,让众人稍等片刻。

    而杨昭仪一眼瞧见沮丧着脸对她摇头的小太监,就知道自己完了。

    过了好一会,太后与圣僧才从佛堂出来。太后红光满面,圣僧面上带着一点欣慰,显然是聊得很愉快。

    “参加太后娘娘,见过圣僧。”众人一一见礼,季无忧也侧过身,回了个佛礼。

    季无忧今天过来就是准备打探口风的,刚从太后口中套了话,因为大赦天下,季府之人自然在大赦之列,命算是保住了,却不可能不罚,八成会被判流放。

    不过以皇帝的心胸,自然是要往那蛮荒穷苦之地流放的,说不得还得刺字,虽朝上有钟裴渊,季无忧还是来找太后玩一个双保险。

    他忽悠了太后关于五行八卦风水命格方面的东西,暗暗给她留下印象,总之就是今年之内不能让含罪之人去往西边方向。

    大盛流放之地一般便是西蜀之地、北越之地和南蛮之地,季家旧部驻扎的就是北地边关,皇帝脑子没问题就不可能放虎归山,西蜀多山多瘴气,气候也不适合侯夫人他们,去南边最大的好处就是钟裴渊不久就要南下,可以在途中做好安排,悄悄送他们离开,还能让侯夫人与季宁母女团聚。

    为此,他今天已经做好准备,一大早就借口和太后谈她写的书,将她哄得牙不见眼地,又暗里塞了许多私货,利用太后对自己的尊敬信赖不着痕迹地就给她洗了脑。

    二人可谓是各得其所皆大欢喜,季无忧正准备告辞之际,却迎面撞上了皇后几人,不由好奇,她们来做什么?

    “圣僧!”钟灵眼睛一亮,“您也在啊!”

    季无忧对她点点头,又看了安嫔一眼,见她脸色苍白暗自担心,不会是生病了吧?

    “正好圣僧在,本宫先给圣僧赔礼了,”皇后对季无忧抱歉一笑,“此事与圣僧也有关。”

    “怎么了?”太后皱眉,这些女人自己闹就算了,怎么还扯上圣僧了?

    “事情是这样的……”皇后将来龙去脉复述了一遍,杨昭仪早就颤颤巍巍跪好了。

    太后听罢愤怒地一拍桌子,指着杨昭仪就想狠狠罚一通,可一看见她与自己三分相似的脸和难得害怕的表情又有些不忍心。

    季无忧倒完全不在意,这不过是一个小口角而已,说实话他都完全get不到皇后上纲上线的点在哪。或许是他的脑回路跟不上尊卑有别又特别迷信的古代人,不过瞧着太后左右为难,季无忧也不介意出来说话,毕竟太后这一路也助他良多。

    “人之谤我也,与其能辩,不如能容。人之侮我也,与其能防,不如能化【注:出自弘一大师《格言别录》】。”季无忧微微一笑,“贫僧相信杨施主乃无心之失,于贫僧却是无妨。”

    “好!不愧是圣僧!”太后猛拍巴掌,神情激动,“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季无忧嘴角微抽,偷偷瞧了眼躲在人后怕惹了太后眼的李妃,他现在怀疑太后是不是和李妃也有亲戚关系了。

    不过自己谅解虽没问题,钟灵却也受了委屈。

    “杨施主当向钟施主道歉才是,冤家宜解不宜结,知错当改错。”

    钟灵正沉浸在圣僧真豁达的感慨里,忽然被cue差点没反应过来。

    “对!”太后也很是埋怨地看了眼杨昭仪,怎么说五公主也是她孙女,自然不能让人欺负,“还不快快向五儿道歉!”

    杨昭仪从圣僧那逃过一劫满心庆幸,不就是一个道歉吗,脸皮什么的她从来没在乎过!

    “这次是我妒忌公主,口出恶言,请公主原谅!”

    “无事无事!”钟灵豁达一笑,“正如圣僧所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不过是几句话而已,并没有伤到我分毫。”

    太后欣慰地看着钟灵,不愧是圣僧钦点的有缘人!她转头看向杨昭仪,道,“这次是圣僧与五儿大度,哀家便只罚你禁足三月,抄经十卷,若下次再犯,定降了你昭仪之位,看你还敢不敢口出狂言!”

    “是!臣妾知错!”杨昭仪老实受罚,禁足什么的她早就习惯了,反正一个她一个李妃每年都得禁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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