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赶紧滚出来！
蔚南薰秀眉微拧，懒懒的撑身起来，走到门边，在一次猛烈的敲击后，迅速撤走了门闩。
门外那位砸门力气直接落空，整个人挥舞着双手，朝屋内栽了进来，好巧不巧正前方有口矮缸，半截身子扎了进去。滚在地上，捂着腰和膝盖哀嚎连连。
蔚南薰挑眉。这位她认识，是她后母季氏身边的李嬷嬷。这时候过来，应该是跟她对药圃账目的。
李嬷嬷缓过劲儿来，见蔚南薰手里握着门闩，好整以暇靠着门板的样子，顿时明白过来，扶着水缸起身怒骂，你个贱蹄子，敢摔我！这可是老夫人派我来对账，你是要反天么！
蔚南薰一阵无语。
这老奴拿着鸡毛当令箭不说，自己敲门力气跟拆门似的，摔了还有脸怪她。
不过，这就是目前她在蔚家的地位。老夫人季氏对她除之后快，随便一个下人都能欺到她头上来。
不在意的指指外面，对账的话，账本在框里，拿了赶紧走。
李嬷嬷顿时愣了。这贱种，听了老夫人的名号，不该畏惧胆怯，向她认错求饶么？怎么还敢这么理直气壮？！
你，你连老夫人都不放在眼里！李嬷嬷激动的嚷嚷，等我回去向老夫人禀报你胡作乱为！蔚家你别想再待了！有人生没人养的贱种！
蔚南薰原已拿了账本，要递给李嬷嬷，却因后者的最后一句话，收住了动作。
李嬷嬷，你确定你是在跟我说话？
轻轻柔柔的语调，叫人感受不到任何威胁。
李嬷嬷一怔，继而张狂的笑起来，诶呦我的四小姐，您还真把自己当蔚家千金了啊！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东西！我在季夫人身边做了三十年，还骂不得你一贱婢子爬床生的！呸！
蔚南薰也没想到，自己上一世练的身手，这么快就用来躲唾沫星子了。
避闪过后已到了屋外，脸色黑了黑，没再说什么，就转身出了屋子。
李嬷嬷却以为蔚南薰胆怯了，追上去恶声恶气道，还不赶紧把账本银子拿过来？误了时辰你担待的起？
木屋外面，已经站了二三十个短工。因为每次蔚家来人，都要清点出工情况，所以他们照旧在此排队站好。
却没想到，东家的嬷嬷和小姐竟嚷嚷起来了，还喊出不少深宅秘辛，一时间全探头探脑，直到蔚南薰走出来，才慌忙低下头去。
蔚南薰没有理会身后连珠般的污秽之词，对着短工站的地方招了下手。
短工们彼此对视，上来一个人。
四小姐？
家里下人不懂事，叫诸位见笑了。蔚南薰仍旧是方才柔和的声调，劳烦这位小哥动手，帮我惩戒这下人。
出口的话太过惊人，李嬷嬷都怀疑自己的耳朵，你，你说什么！？
蔚南薰毫不理会，继续吩咐短工：蔚家的规矩是掌嘴二十，但她还辱及我亡母。顿了顿，淡淡道，用棍子吧。
是！短工连忙应声。他们不知道蔚家是什么形势，只知道一个是下人，一个是小姐，有事自然要听小姐的。
李嬷嬷惊恐的退后两步，蔚南薰，你吃错药了
嬷嬷也知道，我姓蔚。
蔚南薰转过头来，前一刻还温柔似水眸子，已盛满了彻骨寒意。气场也天翻地覆的变化，周身透着凛冽的杀意和恐怖的威压。
那是常年统御六部，属于上位者的气场。
李嬷嬷后半句话直接断在了喉咙里，双腿打着哆嗦，只差没跪在地上。
这世道，君臣父子，尊卑上下分明。蔚南薰语调平淡舒缓，可字字句句透露的威严丝毫不减，蔚家重视这个，而你违背了这些。所以不论我今天拿你怎么样，蔚家也不会说什么。
说完，轻轻一招手。
李嬷嬷吓得半死， 转身欲跑，却被上来的短工一棍子打趴在地上。
先前李嬷嬷对蔚南薰大呼小叫、出言不逊时，他们还怀疑过四小姐是否真的不受宠，要不怎么会被派来药圃。
可是当蔚南薰一开口，他们才意识到自己的猜测实在太荒唐了。
什么叫大户千金，什么叫世家贵种。他们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气定神闲。就静静往那里一站，任人如何蹦跳叫嚣，也是声不疾，色不愠，大有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的气质。
还有开口时那威严的气场，叫人不由自主的钦佩臣服。比起蔚家家主也不遑多让。
最终，二十棍一棍没有落下。短工牟足力气，李嬷嬷前边还哀嚎，后面嗓子哑了叫都叫不出来。也终于知道怕了，看蔚南薰走过来，身体都在打哆嗦。
蔚南薰并未再为难，将账本仍在李嬷嬷面前的地上，差短工将其送到附近医馆疗伤，吩咐其他人该干活干活。随后便若无其事的回了自己的木屋，关上门。
药圃里恢复了往日的宁静，短工们弯着腰干活，虫鸣鸟叫，日头西移。可蔚南薰知道，宁静只是暴风雨的开始。
李嬷嬷是季氏的人，她打了李嬷嬷，如同打了季氏的脸。季氏绝对不会放过她。
蔚南薰想起即将发生的大事，眼里闪过一抹锐光。
如果一切真的是季氏的手笔，那么为了报复，那件大事一定会提前，且八成就在今晚。
风起，推拉着破窗嘎嘎作响。
蔚南薰披上蓑衣，掩好门窗，趁着夕阳将落未落，天际半边青浅半边金红的光景，悄然离开城郊药圃，沿着官道走向城心。
安阳城是商贾云集的大都市，天色向晚，人流却不减反增。集市街道热闹非凡，间间铺子灯火点亮，整座城市进入第二个白天。
寻着从前的记忆，蔚南薰在一间铺子前停下，店面狭窄老旧，亦无灯火。牌匾却是新的，上面写着蚨瑞当铺。
店内样式风格奇特，三面墙都是高至天顶的货架，商品琳琅满目。
客官，我们这儿打烊了。您明儿个请早吧。擦拭货柜的伙计瞥了蔚南薰一眼。
蔚南薰在他身侧停下。
有没有解迷药的东西？蔚南薰提了个正经当铺绝不会有的东西，熏香内服的都可以。
伙计擦拭货柜的动作顿住。蔚南薰眨了下眼睛，神色不像是开玩笑。
有，有几样的！伙计似吓了一跳，慌忙放下抹布，无比恭敬郑重，贵客您里面歇会儿，我去给您拿。
不用，我在这里看看。
伙计并不强求，转身去给她找东西。
蔚南薰就在这间不正经的当铺里东看西看，拿起小巧的摆件把玩，陷在回忆里。
有脚步声进入店铺，停在她旁边的货架。她以为是客人，便没有在意。放下摆件时，无意间瞥到那人的正脸，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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