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南薰溜进讲兵书的阁楼里。这时候离收尾不过两刻的时间，蔚南薰闪身进来就在门边站着了，准备等着放课后，去找博士讲两句话。
她靠着墙边站着，没影响生员们，倒是惹得旁边做记录的提学的注意。一穿官服的年轻男人走过来，好奇的看着她，你是蔚南薰姑娘？
唔
蔚南薰没想到自己会这么人尽皆知，而且还是通过无法描述的方式，尴尬的笑着点了点头。那提学态度很和善，朝博士的方向扬了下下巴，不坐过去么？还是只来找人的，用我帮你去叫么？
弄得蔚南薰受宠若惊，连连摆手，我站在这儿就好了，进去该打扰他们了。
提学顿时笑了，没关系的，你也太守规矩了。多少人都是不打招呼，直接往里走的。快坐过去吧，站着多累啊。
人家都这样说了，蔚南薰便只好谢谢对方，过去坐着。
她一出现在座中，周边人没过多久就注意到她，一个个都无心听课，开始肆无忌惮打量议论起她来。
这么多天没见着她，我还以为，蔚南薰已经成功了呢。
成功？什么成功？
爬上五皇子的床啊！不然还能怎样？
真是的，讲学都快结束她才来。真是没教养。
今天五皇子都没出现，我看她莫不是失宠了，过来寻找新的目标？
都是窃窃私语，但蔚南薰耳力太好，将周边的议论听得一条不差。心里琢磨着，她现在糟糕的风评，书院里的大祭酒、博士、提学们会不会已经听见了，那样影响她走仕途不过蔚海昌都说话，或许还没有？
授课的博士看底下人一个个连装相都省了，直接交头接耳开起了小会，放下了手里的书本，沉着脸道：我讲的东西，有这么没意思吗？
底下顷刻间安静了。都说北苑里的博士，一般情况下，是不管底下人听不听讲的，但毕竟人家站在讲席上，都是五品向上的官员，这种时候尊重还是要给的。
博士郁郁的叹了口气：我知道我讲东西没有价值废话连篇，这我上朝的手就知道了，但我拜托诸位大爷姑奶奶们，能不能别把孙崇文废话连篇表现得这么明显，提学还在旁边记录着呢，年末的赏钱我还想拿呢！给个面子好不好？
下面人一阵哄堂大笑，笑过之后都安静下来，不再交头接耳，给足了孙崇文面子。
蔚南薰也松了口气，她怕博士看得出来，周围人是在议论她的，继而迁怒到她身上。却没想到，博士气量这么大，这种情况下，也能毫无架子毫无芥蒂的，跟底下人开玩笑来。
蔚南薰静下心，听孙崇文讲了几句，夜玄烛就跟着进来了。
他没刻意收敛声息，蔚南薰悚然回头，正对上夜玄烛温雅微笑着的表情。
这男人，是跟定她了么？
蔚南薰没理会夜玄烛，只转回来继续听着孙崇文对南境摩擦发表自己的观点，但也只听了两句，就听不下去了，因为身后有一道有如实质的目光，正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夜玄烛这家伙竟然坐在她正后面！
刚因为宋崇文宽宏的玩笑，而开始专心听讲的官宦子弟，又一回坐不住了。
五皇子，居然是五皇子诶！
不是说他玩儿腻了那个庶民女人吗？他怎么又出来了？
还坐在她后面！这怎么都不像是失宠的样子啊！
于是底下又一阵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这回孙崇文也不再为自己争取赏钱了，摇头长叹一声，选择了趟平。
来，后面的时间，我留个问题。国师府为什么会建造成月牙形的。还是老规矩，赶时间的可以离去了，答对问题的，多记录一次到场。
蔚南薰是头回见着讲师提问题的，从前只是听蔚南柯提起过。看其他人纷纷从桌案底下拉出竹篓，从里面拿出纸张来，蔚南薰便学着他们拿出纸张来。
因为博士留了题，这时候交头接耳议论五皇子，会有舞弊的嫌疑，于是没人讲话，场内便安静下来。而众人都想留下来，看看五皇子跟庶民女人会有什么发展，于是，以往会哗啦啦走掉一半人的环节，此刻竟无一人动身。
只听孙崇文清了清嗓子，对着角落里的提学大声：
今天孙崇文提过问题，场内没有任何生员离场！都争相作答！老高，记！给我记本儿上！这说明孙崇文提的问题很有价值！给我记下来！
众人：
什么叫你提的问题有价值！？我们留下来明明是看五皇子的戏的好不好？！而且，这老爷子明显就是知道这点的，还把一切归于自己的功劳，真是太不要脸了！
在场少男少女们，全都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提学按照博士的指示，忙不迭将情况记录在案。孙崇文这才满意的舒了口气，双手插着腰，低声念叨——
妈的，老子年末的赏钱，一文都别想给老子跑喽！
众人：
蔚南薰自然有听到孙崇文小声自语，拿笔的手微微顿住。
孙崇文的作为，看似投机取巧，略显无耻，但从另一个角度看，又何尝不是兵法上的灵活运用？
一定考词就班的话，这该是战争史上，案例最少的一计，树上开花。
假他人之花，于己方之树。不需要增强自己，只虚张声势，骗取目的利益。
诺——
身后夜玄烛发出一个轻音，把蔚南薰从思索中带出来，蔚南薰稍微回了下头，就看见夜玄烛拿着个砚台伸手过来，砚台里面有墨汁。
诧异不解的时候，就听夜玄烛道：那天我是真想不到办法留你。才瞎想出上你给我研墨的主意的，是我的错，我跟你道歉，以后都换我给你研墨。
你当时打的主意，明明是试探我的身份吧？
蔚南薰无力的叹了口气，研墨的这种小事，她根本就不在意。她看重的反倒是，现在书院里围绕她跟夜玄烛的、堪比戏词的绯色传言，什么时候这家伙能对这事有点自知，真诚道歉、深刻反省，并且离她远点？
一面想着，一面拿了桌上的毛笔，在他举着的砚台里沾了沾。
不用白不用，她还不想弄脏衣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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