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王爷在此，下官失礼。”
对于痛殴自己儿子的人，苏彦的感觉很复杂。
不过，就同大夫说的一样，若不是因伤势过重导致呕血，未必能够察觉苏武林中毒，等发现的时候，恐怕一切都晚了。
再有，听家丁所说，小王爷亲自将府下城的齐三娘结结实实地给绑了，还特意吩咐，等他回来决断。难不成……小王爷慧眼识凶，早在半个月之前，风林苑开放当日便将故意接近苏武林的齐三娘给认了出来？
如此来说的话，小王爷还算是苏武林的救命恩人咧。
只是，如此救命之法，心胸狭窄一点的人，压根儿就无法接受。
对于眼前这个长得跟果子狸似的中年人，风宇很快调动出记忆，恍神不过几秒，就已经将对方的身份背景大致掌握。
“苏大人带着人是来寻仇的？”
风宇瞥了眼苏彦身后的人，俱是全副武装，腰间佩剑两尺有余，气焰汹汹，不似善类。
如此情境，肯定不是来发锦旗的。
吴礼紧张起来，悄无声息地握上佩刀手柄。风家出过无数万人之敌的武将，在操练兵士方面，他自信比起官家，只会更胜一筹。哪怕对垒，苏彦的人可未必会在他们这里占到什么便宜。
不过，真要是打起来，烂摊子恐怕会不好拾掇。
不等苏彦回复，李掌柜便抢了先，“苏大人，小民有冤，关扑之说纯属无稽之谈，这是诬陷！”
“证据确凿，你还想抵赖！”看不过眼的吴礼怒斥。
搞不清楚状况的苏彦跟铺兵稍作了解，目光一沉。
店家私自与人关扑买卖可不是小事。就算李老铺庄的靠山在上京，据他所了解，不过是个小小的九品官，巧的是，还与苏家有不小的过节。恰巧被他抓住把柄，无疑会将对家推入下风头儿。
“听本官命令，将李掌柜绑起来，带回都厢公事所严刑审问！”
“苏大人还真是明察秋毫。”
赞许是假，风宇唯一关心的是，李掌柜都被抓了，李老铺庄的东西就算都搬到王府去，也不会有人追究了。
再怎么说，李掌柜与人关扑买卖的证据还是他第一个发现，作为有功之臣，给点奖赏也是应该的。
“咳，王爷过奖了。”不习惯与点火烧了苏宅的王爷寒暄，苏彦面上有些尴尬。
原本是打算将一肚子的疑问藏起来，不成想，有个不开眼的属下忽然闯进来，大声嚷嚷：“大人，苏小公子的毒解了。得亏小公子被王爷打得吐血，才能及时发现府下城那帮恶棍竟然派齐三娘给苏家人下毒。这帮无法无天的凶徒，记恨大人追查府下城，就想着对您周边的人下手……”
话一脱嘴就说出一大串儿，等发现气氛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
来人是个厢吏，任都所由一职，名马翰。与苏彦有几分交情，为人仗义，就是鲁莽一些。
原本还计划着，慎而重之地将事情的前前后调查妥当，再下定论，却被他当着风宇的面吐了个痛痛快快。
苏彦很难堪。
“王、王爷也在……卑职莽撞了。”
风宇眯起眼睛，氛围尴尬，他从中嗅出些不同寻常的气息。
事已至此，苏彦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解释：“卑职要感谢王爷，救下犬子一命。”
“这话要怎么说？”
“风林苑中勾搭犬子的少妇，正是府下城的齐三娘，手上有人命官司无数。近几个月，卑职负责清剿府下城，便与那几个亡命之徒结下梁子，为报复本官，竟然将黑手伸向苏家。齐三娘乔装成良民，借犬子混入苏家，趁机在饭食中下毒。若不是王爷……痛、痛打犬子，导致他呕出黑血，时日一久，本官一家老小恐怕就……”
感谢王爷的大打出手……这话听着别扭，苏彦自己都觉得尴尬。
风宇第一反应，便是暗自感慨了句凑巧。
他烧苏宅是实打实的，痛打苏武林也是实心实意，要替原身复仇。谁能想到会这么巧合，竟然成了一桩救人性命的善事，与他的初衷相距十万八千里。
难道，真是无巧不成书？
吴礼也惊了。竟然还有这种事儿……王爷鞭打那小娘子的时候，她意外露出身手，吴礼就察觉不一般。没想到，竟然会是臭名昭著的齐三娘。还要，王爷说那小娘子皮肉白得很，常年在府下城活动，不见阳光，能不白吗。
一切顾虑顷刻间烟消云散，哪怕是打劫李老铺庄，都变得名正言顺。
事情实在有些玄乎。
“感谢就免了。既然有公事在身，几位大可尽可以去忙。本王还急着搬东西回王府。”
苏彦不明就里，中途赶到的铺兵也不知情。就算他们知晓前因后果，也不敢阻拦。
不等李掌柜叫唤，马翰就将他的嘴堵住。只得眼睁睁看着王府护卫，堂而皇之地扛着一个个鼓鼓囊囊的麻袋离开。
一行热泪顺着他的胖脸流下来——什么世道啊，王爷竟然公然打劫，还有没有天理了！
这一趟收获不小，痛打苏武林不说，还搬来不少好东西。
然而，风宇却并未觉得痛快。
“竟然阴差阳错救了那姓苏的一命，若是下手轻一些，让他毒发身亡多好。”风宇啧啧几声，连道可惜。
“或者，将那小娘子放了。苏彦审不出个所以然来，自然就耽误不少事情，苏武林的性命可就要第一个搭进去。”
吴礼觉得，小王爷不时蹦出的一句“可惜”绝对是认真的。
“今日做下违背祖训的事情，实在是不该。”
对月惆怅一会儿，风宇认真回想，到底是哪里出的差错——明明是认真作恶，为什么一桩都没成，反而成了善事，还被人感恩戴德。
先祖若在的话，估计会气得让他在祠堂跪上一晚。
作孽啊。
第二日睡到日上三竿，好不容易才从床上爬起。风宇拿着牙刷子洗漱，迎面是半人高的镜子，漱口时仰头，无意间瞥向镜面，瞧见头顶的光圈儿还在。
“怎么不闪了？”
昨天痛殴苏武林之后，经过莲花池的时候，头顶光圈儿闪烁不定，折到水面上都是白茫茫一片。今早再看，又是暗蒙蒙的了。
风宇认真思考——会不会有什么规律？
犹豫好一会儿，他还是伸出手去，迟疑地摸进光环之中。
大出意外的是，同上次不一样，风宇并未看到自己的上一世，反而听到一道闷闷的声音。
很神秘，很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