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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百鬼夜行_10 霞披美人疯信徒

    一路上左手翻着<手语集>,白闹安定的入城,脑海里都是各样的手势变化,丝毫没有注意到四周的指指点点,身前更是留下一条宽阔的路。

    已是黄昏,各家人都用过了饭,搬着板凳围坐在门前,今天讨论的不再是哪家的三叔四婆,而是关于树叶和布料结合的新的穿衣方式背后的设计理念和前沿思想。

    冰湖一事,白闹本就强横的记忆力更上层楼,待到达赵院门前,他已将<手语集>整本书的内容熟记,只是未作使用,熟练度肯定是差一些的。白闹迫不及待的闯入房中,换了一身干净完好的衣服,拿几尺布料将脖子和手遮挡的严严实实,便直奔赵素雅的房间而去。

    几经敲门不见回应,白闹垂头丧气的转身向屋内走去,行至一半,心血来潮的回头,目光直射向屋顶,惊奇的发现赵素雅正端坐在屋顶之上。

    余晖外披,霞光点缀,娇羞成一朵雏菊,白闹一时间痴了。

    “糖葫芦嘞!”

    院外突然有商贩叫喊,惊醒白闹。

    “糖~葫~芦~嘞!”

    许是知道走进了深门大院,小贩的声音不免加大了几分,更是拖上了长长的尾音。

    一声还好,赵素雅只是扭捏了下身子,两声传来,她便不安分的开始四处打量,脖子也伸长了几分。一直关注的白闹正好把这细节捕捉到,直冲向院外拦住了小贩,风尘仆仆的拔下一根糖葫芦转身要走,马上就被小贩拦住。

    这时,白闹方才记得身上是不带钱的,当时便觉窘迫,小贩的眼神越发炽热,白闹只得不安的闪躲,脸色憋得通红。就在气急败坏的小贩要夺回糖葫芦时,白闹忽然感到身旁一阵冷风袭来,他下意识的伸手接住,摊开手一看,居然是两块铜板,正是这串糖葫芦的价。小贩不等白闹递来,马上从他手上夺去,喜笑颜开的推着小车离去,顿时只剩下白闹和他的一脸疑问。【…~爱奇文学<a></a> ~…最快更新】

    当载满糖葫芦的小车从赵素雅眼皮底下溜走时,她渴望的眼神马上转为失落,紧接着又立刻恢复一脸的淡然,一如既往的淡然,但眼球还是跟着车轮转的,所以没有发现白闹已经悄然跳了上来。

    当暗藏希冀的眼神遇上那串糖葫芦时,马上就迸发出光和热来。赵素雅不确定的指了指糖葫芦,又指了指自己,白闹连连点头以回应,只是她扭捏着几度伸出手来却不敢接。就在纠结之时,白闹一把抓住她的手,郑重其事的将糖葫芦交到她手中。

    凉凉的,软软的,刹那的接触,让白闹久久回味,大拇指不断的摩擦着刚刚触及佳人

    手背的手心。赵素雅显然也是被那个攢汗的手心吓了一跳,猛地低下头,一阵红晕爬到脸上,恰如此时半空的霞云,她低眉颔首,眼珠惊慌的上下翻动了几个回合依旧没有平复,甚至呼应气候缓缓加剧成火烧云,只得赶忙咬了一口糖葫芦,企图通过咀嚼转移注意力,然而,这糖葫芦里面是有籽的!

    …

    有了咯牙的小插曲,两人的尴尬气氛总算是缓和了很多,他们并排坐在屋顶,或是低头看路人匆忙,或是抬头观夕阳退散,好不温馨。

    “你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吃糖葫芦。”

    “我自小体弱多病,于是父亲对我管教颇为严格,令赵叔叔时刻陪在我身边,见不得雾始山的草树,吃不得街边的美食,稍有逾越就立刻扳正,每天只能在屋子里看书,在武馆里看书,可是,我是不喜欢武功的啊!”

    “这段时间,父亲突然性子大变,他同意我和赵叔出城了,甚至我都呼吸过雾始山底的空气了;他也带我去吃了路边摊,甚至我还喝了两滴酒,其实挺难喝的。”

    “这两天,我感觉身体哪里都疼,每分每秒,夜不能寐,饭不能咽,我好像明白父亲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了。”

    赵素雅自以为白闹不懂手语,于是有什么一股脑的说予他听,为了避免影响的他的情绪,还努力憋出一脸的微笑,尤其是当她边比划最后一句,边转头看向白闹时,笑靥如四月桃花:

    “我日子不多了。”

    对于手语,白闹并不熟练,他紧紧的盯着赵素雅的动作,记忆疯狂调动,才堪堪跟上她的节奏,但是最后一句,比之前慢太多了,一字一顿,一顿则脑海一炸,至此,他忽然想起了那两个铜板飞出来的细节,包括破窗而出,包括来源方向,凭借莫名提高的记忆,他敢肯定正是来自赵之丰的书房。

    “不,不会的,你这么善良,老天是长眼睛的。”白闹倏得一下站了起来,激动的回应赵素雅,但有白村灭门在先,他越比划越没信心,至于心法的事情,早就忘到九霄云外了。

    不管白闹的心情,此刻赵素雅是以手捂嘴一脸的不可思议,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耍小聪明”啰嗦的几句居然被白闹都听进去了。

    反观白闹,身体还处在恢复阶段,激动之下,气血攻心,那红黄交界处撕裂的疼痛加剧,不得已捂着胸口,弯下腰来,而后慢慢蹲下身去。赵素雅见状赶紧将白闹拉着坐了下来,来回缓缓抚摸着他的后背以示安慰。

    待得剧烈的疼痛平稳下来,赵素雅很明显不想让话题

    继续停留在自己身上,于是谈起了白闹最感兴趣的事:“百鬼夜行的事我多少听过一些。”白闹本来忧郁的眼神变成了锋利的刀,眉头紧皱凝如霜,赵素雅的目的达到了,继而比划着,其内容和白村卫长所了解的大体一致,不过又添加了一些新的东西:

    “朝廷不是真的可以冷眼旁观的,在国教的压力下,它责令西兰城公开百鬼夜行的石碑,并砸碎以平民愤,方才终止了那些信徒的中伤。明令禁止的事情,那些忠于夏庭的西兰城文人们不会去做,要说还有人敢冒大不敬,那必然是世代史官,追求真相的司马家族了,若官府无法查明,你倒是不妨上圣城去拜会一下。”

    “司马家族…司马家族…”白闹这边默念着,却注意到赵素雅又开始比划了:

    “不过,司马家族潜心史学,除老爷子以外,家人常年四散在外考古,唯有每年八月十五会齐聚一堂,在族中邀天下名士或英才交流见闻以考究史学,世人称为博古会。”

    “博古会对参会人员要求特别严格,除了战力和学识,还需要看品性和名望。但你也不用过于担心,等我父亲想通了,你上有巨武这个师傅,下有我给你恶补一些知识,就应该差不多了。”

    赵素雅对白闹未来的规划很是细致,但白闹知道,这一切的前提是巨武赵之丰收他为徒,于是比划到:“巨武前辈好像并不愿意收我为徒。”

    赵素雅很肯定的冲着白闹摇了摇头,她的眼神会说话,明亮亮的闪出两个字来:“会的。”

    只要与赵素雅在一起,白闹的心总是很轻易的就被俘虏,剔除了仇恨的双眼不再透漏出分秒必争的倔强,所以看这空荡的小巷也是主看春深了。

    日历一天天的往过翻,赵之丰的书房始终没有动静,至于沛城府衙,除了有因为“百鬼夜行”一说再次兴起而赶赴过来的国教人士日夜出入外也无任何安排,白闹偶尔会在大门口张望,多是竹篮打水,急不可耐后上门询问,先还有人安抚,最后却老是吃个闭门羹,心灰意冷后将更多的时间放在了修炼上。至于赵素雅,上次春游因一场暴雨无功而返,这些日子又动了心思,赵之丰无奈之下,只得让赵宽跟随入山。也不知道是姻缘巧合,还是自有计算,每每当白闹与野兽厮杀时,三人总是能撞个正着,或是赵宽指点武技,或是赵素雅顺嘴蹦出一两句练体心法,白闹凭借其缜密的思维举一反三下,进步飞速。

    如以往清晨,白闹又将出发前往雾始山中,不同于以往清晨,街道不再冷清,门外有阵阵祷告。白闹心生好奇,要知道

    他出门时间一天比一天早,从最初旭日东升下的三三两两的行人,到后来暗月未退的空空荡荡的街道,此刻突然有如此嘈杂的声音自是怪异。

    缓缓推开门来,白闹不禁大吃一惊,只见得门外众人皆是匍匐在地,双手合十举于头上,面压石板,五官扭曲都无所谓,嘴里念念有词,只是彼此进度不一,汇聚一起就如暴雨坠地,乱七八糟。

    那些人听的大门开启,立刻抬起头来。额头,鼻尖,嘴唇沾着的一抹灰最为抢眼,一个个盯着白闹,眼睛冒出火来。

    “白闹!”突然有一人怒喝一声,其余众人如同打了鸡血,精神抖擞,叫嚷着向白闹冲来,其内不乏有一些难听的词汇,什么“白村坑蒙拐骗”,什么“罪民死有余辜”,什么“你这逆子逃生天下大难”。

    这次的声音也很乱,但因为对方个个高亢嘹亮,所以字字清晰入耳。白闹一下就慌了,因为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也因为那些莽撞流氓的言语,腿肚子发软,一时间迈不开退。

    那些人并不觉得这种威慑就够了,不管早已发麻的大腿和胳膊,个个双手前伸,拖拉着向前来,好似要把白闹生吞活剥了。

    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夜晚,不过杀人的不是鬼兵,而是眼前这群行尸走肉,他们比鬼兵更可怕,他们的指甲都比鬼兵的兵刃锋利,更何况他们还有一张嘴。白闹脑子一片空白,甚至连退都不知道退,眼看着当先那人马上就要揪住他的衣领了。

    所幸,后面的人挤了上来。这群疯狂的人乐此不疲的向着那不知身处何方的神明表演着,争先恐后。前面的人竭尽全力靠近,后面的人踩着前面人的血前进,于是,踩踏成为常事,暴毙也不可避免,一时间白闹的处境居然有所好转。

    但,白闹还没有跑。他有许多疑问,他不明白白村的灾难为什么突然被人说得理所应当,他不明白白村的安居乐业为什么突然被人说成蝇营狗苟,他不明白白村用血汗建设的家园为什么突然被人说得一无是处。

    可惜,这些人不会告诉白闹。他们脚下的垫子终于够柔软了,够湿润了,所以他们的手也伸的越来越近了,于是,在白闹的瞳孔里不断的放大,放大,再放大。

    赵家人都被期间夹杂的凄惨哀嚎和嘹亮的祷告惊醒,待赵素雅看清门口的那道身影,马上跑前伸出一条雪白的胳膊来,一把将白闹拉回院子,赵宽迅速将门锁住。

    “啪啪啪。”

    “啪啪啪。”

    不断有扣门的声音传来,言语中的侮辱不仅凝在白闹身上,就连巨武赵之丰也被夹带进来,赵素雅气得双手紧握,指节发青,而白闹,经历了刚刚的场面,此刻气也没了气,也只剩下半个魂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