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窗户透了进来，落在了桌案上，映照着玉璧折射出温润的光。
顾季长抬头看向窗外，目光所及之处万物的轮廓似乎都变得柔和了。他缓缓摇头，手指敲着那书信，思索了良久，忽而扭头朝外头喊了声。
初七从屋外蹿了进来，“公子。”
顾季长拿起桌上的信，侧身递了出去。“信给谢大人，去一趟细柳营把柳斐和百里越找来，顺便告诉魏无涯，让他入夜到凌风车行找我。”
初七微微一愣，连忙接过信，一阵风似的跑了个没影。
顾季长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回味着方才宋榭动手时府内那些丫鬟下人的神情，不自觉地唇角扬了起来，眼中满是温暖的笑意。
顾言从屋顶上翻了下来，咬着嘴唇敛着眉，往屋内看了眼又缩回了身子。
顾季长失笑，转过身来看着他，挑眉道：“有事要问我？”
顾言见被识破了心思，索性气鼓鼓地进了屋中，往旁边一坐，低声嘟囔。
“公子明明可以自己找到下蛊的人，将藏在府内的那些奸细全部清除，可为什么偏偏要宋榭出手。她……她又不是顾府的人。”
顾季长眉毛轻挑，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好好想想，这件事情如果是我去做，会是怎样的结果？”
顾言略有些茫然，可仔细思索一番后，身子下意识地僵了下。看着顾季长的侧脸，他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好似刮过一阵阴风。
顾季长平日里待人温和，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遇事沉着冷静，触及到自身利益和安危，向来都是雷厉风行。这事又关系到老夫人的安危，虽说顾季长未必会要他们的命，但若传扬出去，肯定会有人以此大做文章，那可就不是家事那么简单了。
顾言暗暗叹气，为宋榭不值。他原以为顾季长对宋榭感情是真，可现在看来，喜欢是真的，利用也是真的。所有的事情，在顾季长这里分的很清楚。
顾季长回头看着顾言，伸手重重地敲了下他的额头。“你又在瞎想什么？该不会认为我是借着宋榭的手，让自己博个好名声吧？”
“嘶……”
顾言倒吸一口凉气，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有，绝对没有。属下不敢这么想。”
顾季长垂了垂眼角，无语道：“我在你心里就那么不堪吗？利用一个女人……亏你想得出来！”说着，又敲了下顾言的额头。
顾言一脸委屈，捂着痛处嘀嘀咕咕的。
顾季长忍不住笑了起来，“说利用也不是不可以，我不过是想让所有人知道，我顾季长认定了宋榭，而她也不需要躲在我的羽翼之下，因为……她足够强大。”
顾言闻声嘴角直抽抽，下意识地伸手扶着额头。
顾季长回了他一个白眼，笑的意味深长。“你还小，不懂。”
顾言被他这话呛了一声，撇嘴，却又疑惑道：“那为什么宋姐姐让裴阙找人，而不是她自己？”
顾季长语速很忙，一脸认证，嘴角轻轻扬起，眼间有几分得意。“这就是她的聪明之处。试想，若是她命人在府中搜查，结果会如何？”
呃……
顾言愣了下，仔细一琢磨，也就明白了。
宋榭随顾季长入府替老夫人诊治，本就在顾府内引起了不小的骚动。若再由她亲自去调查此事，肯定会引得其他人疑心，反倒不好，也与与顾季长的本意相悖
宋榭不是个傻子，顾季长问她能不能找到背后的黑手，她回答的很干脆，却也明白顾季长的意图，为了让自己不过多的参与到此事，这才找了略懂医术的裴阙。
她一开始没打算让凌羽去做这件事，是因凌羽的身份。裴阙是济仁堂的小少爷，而且裴大夫刚才也确实来过顾府。再者一个五岁的孩童，没人会特意留心他。
顾言暗暗叹气，盯着顾季长，笑道：“也就是说，宋姑娘从一开始就将老爷也算计在内？那裴大夫……”
顾季长颇有些无奈，点了点头。
宋榭跟随自己入府，肯定会有多嘴之人将消息传给父亲。街上关于自己和宋榭的传闻府内早就有人议论，父亲又岂会不知？听到宋榭入府，还是为祖母来诊病的。依着父亲的性子，肯定会匆忙赶回。而宋榭将所有的时间掐的刚刚好，等父亲入府的时候，自己和宋榭已经出府，只留下了裴阙在雪黎院蹲着。
宋榭既然暗中调查过自己，肯定也查过顾府说有人。父亲很喜欢小孩，尤其裴阙这样聪明伶俐的孩子。加之与裴大夫的交情，裴阙那般可爱，父亲势必会多留他一会。
如此一来，府内说有人便也就都认得裴阙了。裴阙接下来无论是要翎寰院还是云舒院，又或者找上谁，任何人都不敢怠慢。
顾季长揉了揉眉心，“你啊，也别在这杵着了，去看看小六他们回来了没有。”
顾言眼眸轻眨，低声问道：“那抓着的那些人怎么办？”
方才刚刚放松心情的顾季长，听到顾言这么一问，重重叹了口气。这事情还真是有些棘手，按兰若的说法，她给祖母下蛊是受人指使，可也只知道是个女人。
新绿是祖母身边的丫头，自小就长在顾府，她并不知道那些果香和炉内的熏香相冲。只是，宋榭在雪黎院说的话引起了她的疑心，当时又不敢问，这才出府去了药铺想要弄清楚。
阿衡和宋榭捉到的其它几人，与祖母中蛊之事并没有多大的牵连，但是让初七和顾言仔细探查了他们的底细，惊觉那些人与朝中几位官员家中的婢女暗中有往来。
顾季长眸子冷了下来，对他至亲之人出手，岂能让她还活着？
“兰若交给谢瑾，依律法处置。至于其他几人……放了他们，安排人盯着。我倒是想看看，他们想在顾府翻出什么大浪来。”
顾言愣了下，上下打量了一眼顾季长，皱眉道：“可是公子明日便要和宋姑娘去洛阳，这……”
顾季长知道他在忧心什么，眸光微转，言道：“这件事情我自会禀告父亲，你现在就去安排，莫要让那些人有所察觉。”
顾言思索了下，便也只能退出了拂春院。
顾季长坐在桌前良久，杯中的茶已经凉透了。他眯起了眼睛，心中直叫苦。找到了下蛊之人，宋榭及时抽身，却将最难办的事情全部丢给了自己……
哎……
果然跟聪明的女人打交道，是很难讨到好处的。
尤其是，那个女人还是自己喜欢的。
顾季长不想赶尽杀绝，是因他从兰若的话中听出这件事情背后不简单。顾府之中虽说父亲做主，可大是大非上，父亲总也会去请教祖母。翎寰院那边因顾晗当年所为，一直耿耿于怀。
这次的事情也未必就真的是翎寰院的人所为，可是矛头总也是指向了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