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夜风清亮，远处人声鼎沸，街上行人比肩接踵，比白日里更为热闹。那边的花楼前，姑娘们打扮的花枝招展，拂着手绢面带微笑，招呼着过往的行人。
两道黑影起起落落间停在李家后院的墙头上。
宋榭朝院落中望去，就见院中灯火通明，有护卫来回巡视。前院中有不少人聚在那里，似乎是在商议事情。因为离得远，宋榭看不清那些人的样貌，但看他们的装扮，应该是江湖人。
顾季长眯了眯眼睛，指了指后院东边的屋子，扬了扬下巴。——那边。
宋榭却蹲在墙头上没动，鼻子动了动。——不是那里。
顾季长拢眉，鼻间轻嗅，顿时也觉察到了不对。飘来的空气里夹带着熏香和花香，又有泥土和草木的香气。但静下心来，可以捕捉到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良久，宋榭抬头看向了正对着他们的屋子。“应该是那里。”说话间，抬手一指。
顾季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就见那是一座三层高的小楼，在整座宅子里显得尤为突兀。屋檐下缀着铃铛，夜风一吹，铃声叮当作响。
宋榭深深吸了一口气，脚下一错，身形如鹞子一般掠了出去。顾季长连忙追了上去，两人悄无声息地落在小楼后方。宋榭朝顾季长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左一右分开而行。
李家的宅子布局是典型的西陆宫殿格局，这小楼的风格却借鉴了东陆江南的景致，门窗上的雕花，还有院中栽种的花木，大多也都是江南才有的。
两人绕到了小楼前方，下意识地都皱起了眉头。按说若这小楼真的是李秋然藏人的所在，应该有人守着才是。可……院中根本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顾季长扯住了宋榭，摇了摇头。——别贸然进去，说不定是个圈套。
宋榭咬了咬嘴唇，眉头蹙起。——我也觉得有问题。李秋然是铸剑师，若是真的拿那些女子的精血铸剑，应该将人关押在离铸剑炉最近的地方。可，这儿不是铸剑炉。
顾季长点头。——确实，要不咱们先去铸剑炉那边瞧瞧？
宋榭却扯住了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闻到的血腥味确实是这儿散出来的。
顾季长眉头一凛，思索了下，指了指身侧的窗户。——我先进去，你断后。
话罢，也不等宋榭反应，他已推开了窗户，随手扬出了一枚铜钱，见没有响动，脚下一跃，人已从窗户滚了进去，安安稳稳落在了楼内。
宋榭心中焦急，紧随其后进了楼中，顺手将窗户掩上了。
两人在屋内仔细地查探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不妥之处。宋榭想来想去，放出了随身带着的一只甲虫。这甲虫是白语尘饲养的，对血腥味很敏感。
顾季长靠了过来，看着扇动着翅膀的甲虫，一脸疑惑。
宋榭在他掌心写了几个字，而后将甲虫放了出去。
屋中寂静一片，只有甲虫扇动翅膀的声音。两人躲到了暗处，屏气凝神。那甲虫在屋子里飞了一圈，而后停在了左侧的一面墙上。
宋榭眼间露出笑意，眉头微挑。——找到了！
两人不假思索地走到了那面墙跟前，宋榭将甲虫放在了手心，摸了摸它的脑壳，给它喂了一粒药，又收入了囊中。顾季长在墙上摸索，忽而朝着那边凸起的地方按了下去。
顾季长护着宋榭往后退了两步，机关声听下，那面墙向两侧移去，露出了一道暗门。
进入暗门，台阶向下，墙壁上有亮着的油灯。两人一前一后朝下走去，越往前那血腥味越浓。顾季长面色有些难看，下意识地握紧了宋榭的手。
宋榭轻轻拽了下他，忽然踮脚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顾季长震惊，只觉得有些眩晕，眼角溢出了笑，伸手将宋榭往怀中一拽，低头就吻了下去，却被宋榭无情地推开了，继而听到了宋榭低低地笑声。
一粒药丸落在了他手心，宋榭笑的花枝乱颤，却又一本正经的指了指周遭的情形，挑眉。
顾季长无奈，将药丸塞到了嘴里，与宋榭继续往下走去。
循着血腥味一路向前，两人听到了一处石室的门口。可等看清石室内的情形，宋榭整个人都僵住了。
石室内并没有人，倒是靠着石壁的架子上摆放了不少的书籍，那边的桌上放着一个笼子，笼子里关着的是一只被拔了毛的公鸡。公鸡的脖子上有一道血痕，血腥味就是从这儿散出来的。
顾季长歪着脑袋，一脸纳闷。
要说，这人血和鸡血的气味他们还是分得清的。可……
宋榭看着那被放干血的公鸡，嘴角直抽抽。就算她的鼻子出错了，可那甲虫绝对不会弄错。
这地下室肯定有古怪。
可前头已经没有路了。
这儿除了这一间石室之外，再没有其他可疑的地方。
宋榭揉了揉眉心，忽而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一把抓着顾季长的手腕，急道：“走！我们中计了！”
顾季长此时也反应了过来，和宋榭急忙朝着石阶往上奔去。等两人出了暗门，就见小楼的院中灯火通明，有人高声道：“大人，那绑架女子的贼人就在这小楼内！”
宋榭倒吸一口凉气，扭头看身侧的顾季长。
顾季长眼睑微敛，缓缓摇头。——别出声。
宋榭眸间渗出寒意，已将薄刃握在了掌中。
屋外传来一男子悦耳的声音，“你说城中女子失踪案的幕后黑手在这小楼内，我倒是有些不明白了。”那声音略一停顿，笑道：“你李家小姐在前院，那贼人跑到后院来做什么？再者，若我记得不差，这小楼应该是你家老爷藏书的地方吧。”
顾季长暗暗哼了声，这柳絮还不算蠢。
宋榭略作思索，拽了下顾季长，指了指头顶。——上面。
顾季长扶额。——我可没银子赔。
宋榭唇角勾起，眼间荡出笑意。——赔什么赔，那也得先抓住我们，不是吗？
院子里的人仍旧在说话，那知府柳絮并不相信李府之中有什么贼人。可李家的仆人一口咬定，确实看到有人入了府，和城中百姓传的绑架女子的人体型很相似。
柳絮略作思索，遂向身后跟着的林捕头招了招手。“带人进去看看，可别弄坏了屋内的摆设。”
林捕头应了声，走上台阶去推门。
宋榭眉头一沉，和顾季长两人身形向高处蹿去，攀上了楼梯，落到了顶层。门被推开的瞬间，就听暗夜之下一声巨响，小楼的楼顶被剑气破出一个大洞，两道黑影蹿上了高空。
“我去！”
柳絮惊得往后跳开，看着半空之上快如闪电的影子吞了口唾沫，暗暗呼了一声。
身后的衙役一边嘴角抽起，默默地又往后退了两步。
林捕头身形一错，落在了高处，“大人，追不追？”
李家的诸人见这情形，连忙说道：“当然得追啊，他们就是你们要找的凶手！”
岂料柳絮搔了搔鬓角，朝林捕头摆了摆手，懒洋洋说道：“追什么追，你又不是没见过那些人。”说着，他看了眼天色，打了个哈欠。“走了，回府衙。”
林捕头暗暗发笑，身子一旋从屋顶潇洒地落了下来。
柳絮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朝领着他们过来的那个人冷声道：“你们李家自个的私事别总来叨扰本官。本官可是很忙的！”言罢，大步流星地从侧门溜了出去。
林捕头带着其他人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