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被看透，柳絮的脸色有几分难看。可宋榭未说破，他便也端着茶盏啜了一口，将方才那一闪而过的念头隐去了，敛着眉头很久没有说话。
宋榭本也不想与人说这些事，更何况对面坐着的人还是皇室中人。可柳絮和顾季长的关系非同一般，他提到了这个话头，自己也不能闭口不言。
柳絮是有些许的敌意，说到底不过是道不同罢了，但众人也算是殊途同归。为了案子，或者说是为了顾季长，宋榭不想让柳絮心有芥蒂。
宋榭略微思索了下，轻声笑道：“清吟殿不接你这桩生意，自有他的道理。难道柳大人就没想过去找沉渊楼又或是小楼寒吗？”
柳絮敛眉，端着茶盏沉吟道：“找了。可是……沉渊楼的人行踪不定，林濛没有法子。至于小楼寒，我倒是见到了他们的人，可那人却说清吟殿都不接的生意，他们小楼寒当然不会引火烧身。”
话罢，柳絮话锋一转，声音沉了几分。“前几日的时候，我收到了一封信。心中提到了几个人的名字，说是与女子失踪案有关。不知……宋姑娘可曾听说过这几个人。”
柳絮略微停顿，缓声道：“程浣，霍瞳，张枫，余珉，唐晏，俞灵雀。”
“哦？”
宋榭失笑，微微眯眼。“小楼寒给你的消息？”
柳絮蹙眉，缓缓摇头。“我不知道。那封信来的奇怪，我看完之后放在了书房，可等我再回去找的时候又不见了。”他顿了下，“林濛不知道这件事。”
宋榭闻声眉尾挑起，笑了一声。怪不得刚才柳絮来了之后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凌羽将林濛喊了出去，柳絮竟然没有阻拦，原来是因为这个。可，看柳絮和林濛的关系，两人不止是上下级关系这么简单，为何这种事情要瞒着林濛呢？
难道，柳絮不信他？
宋榭暗暗摇头，觉得自己这个猜测很是荒谬。若是柳絮不信林濛，又何必带他一起来找顾季长？显然，这其中还有别的缘由。
果然，柳絮见宋榭没有出声，似乎在认真思考，无奈地摆了摆手，笑道：“我虽是知府，林濛是捕头，可我们的关系很好，他对我也很忠心。只是，他这人办案的时候倒是聪明，可平日里为人处事较单纯。我不让他知道，是担心他会顺着这个线索去追查，落入别人的圈套。”
这……倒是个意外。
宋榭抬眉看了一眼关着的屋门，眼间眉梢都是笑，唇角也翘了起来。
柳絮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叹气道：“那封信的真假不明，又莫名的消失了，可到底是一条线索。清吟殿和小楼寒不愿意接这生意，城中的赏金猎人一夜之间也都销声匿迹，我只能走另外一条路。”
“城里的乞丐。”
宋榭朝柳絮竖了个大拇指，“柳大人确实聪明。乞丐的消息可不比那些江湖组织的慢，而且也不需要太多的银子。不过，我要告诉大人的是，霍瞳和唐晏以及俞灵雀三人已经死了。就在几天前，死在了太湖边上的一座宅子里。那宅子是陆青绝的。”
宋榭的语速很慢，一边说，一边悄悄观察者柳絮的神情。
“我刚才提到的知情人，正是大人口中所言的程浣和余珉，还有张枫。他们三人今日应该就会入城。”
“你……说真的？”
柳絮很是惊讶，愣愣地看着宋榭，万没料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
宋榭点头，遂将望洲城遇到程浣三人的事与柳絮说了下，而后又提到了他们的猜测。所有的疑点都汇集在了一处，矛头指向了李家。
柳絮沉沉吸了一口气，略微思沉之后，似乎有些不相信。
“也就是说，你和阑衣的结论是，李秋然为了铸剑绑架了那些女子？”
宋榭点头，眸光落在了柳絮的脸颊上。他试探是真，想请他们帮忙也是真，而其中利害关系他也想的透彻。所以，他才会这么耐着性子和宋榭说了这么多。
她声音平静，好似在说一件特别无关紧要的事情，而这些事与她没有半点的关系。
“是。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的通。就算不是李秋然，肯定是李家的某一个人。我师兄不会说谎，我的鼻子不会出问题，你柳大人不也怀疑李家吗？”
宋榭缓了口气，眸子里带着几分探寻。
“否则，昨夜柳大人也不会替我和阑衣解围，更不会在今天特意来寻我们。柳大人是聪明人，又怎么会想不明白这其中的牵扯有多大？”
柳絮眉头微拢，陷入了沉思中。
屋内一片寂静，似乎只能听到风从窗户落进来的声音，很轻，却让人能够听到万物生长的动静。桌上的香炉内燃着的熏香清淡，萦绕在屋内的每一处，让人心神安宁。
许久之后，柳絮吸了一口气，却又叹息一声。
“我应该与你早些坦诚相待，那些试探……是我心怀疑虑，还请宋姑娘不要介怀。阑衣既然还没回来，这件事情还得请宋姑娘放在心上，能助我一二。”
宋榭摇了摇头，笑得坦然。“柳大人不必这么说。你我初次相见，有些警惕和敌意并没有错。至于你对江湖组织的成见，那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再者，这件案子就算你不提，我也会尽心尽力去办。这事我答应谢大人的，绝不会食言。”
两人话已说到了这份上，各人心中的那点疑虑尽消，这一篇便也在一盏热茶中翻过去了。
城中今日传的那些流言，柳絮在来的路上便已经想明白了。这事情肯定是有人刻意为之，这会听了宋榭的话，他也就清楚了，这是宋榭在设计引蛇出洞。
他心中惊诧，为顾季长欢喜，却隐隐有些忧心。
离京之前，他去见过萧王柳霁。柳霁嘱咐他，若是不想参与到朝堂之事，与党争扯上关系，最好也不要跟任何的江湖势力又或是士族有往来。
所谓“一着错，满盘皆输”，行将踏错一步，便会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他柳絮对那帝位没有任何的想法，但也想安稳的活着。他忽而有些羡慕顾季长，可羡慕又如何？他到底成不了那个潇洒倜傥的顾家长公子。
他忧心，忧心的是柳霁另外的一句话。——谁若能与顾家结盟，便也有了一争天下的筹码。
柳絮看着宋榭的侧脸，很是好奇她的身份。
饮完了一盏茶，宋榭起了身拉开了屋门，背对着柳絮，声音清浅。
“柳大人，你出来的时间很长了，该回府衙去办正经事了。”
柳絮笑着摇了摇头，将茶盏轻轻放回了桌上，一边往外走，一边叹着气。“哎，你这儿的茶好喝是好喝，可这一般人还真喝不了。罢了罢了，我先走了。”
说话间，他朝宋榭扬了扬下巴，声音低低。“正事要紧。”
宋榭微微颌首，伸手拉开了屋门。
廊上，凌羽和林濛似乎在争执，两人面红耳赤。听到开门声，二人登时止住了声朝这边看了过来。
见他们走了出来，又互相瞪了眼，忙奔了过来。
宋榭皱着眉头瞧了眼凌羽，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凌羽瘪了瘪嘴，看着朝楼下走去的柳絮和林濛，压低了声音。“林濛跟我吵架呢，说不过我差点把自己给气哭。我本来不想争了的，可他非得说柳絮特别特别聪明……”
“就为这个？你们俩是有多无聊啊。”
宋榭扶额，嘴角抽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