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青衣四肢僵硬，露在外面的肌肤上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橘红色，好似燃起的火焰。他的牙齿不受控制的打颤，五官拧在了一起，丁点的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白邈跪在那里，身子下陷，地面上的青砖四分五裂。俊朗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却也同霍青衣一般，根本没法动弹，也说不了话。
宋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可听到霍青衣那话，心中的怒火无法压制，恨不得将这两人撕碎了。无论当年他们二人叛变的缘由是什么，那一场战役死在他们手中的人，何以千计？
可是，方才她使了那招莲生九重已耗尽了力气，虽有薛南风给她渡气，可这真气一时半会也无法获为己用，不过是护住了她的心脉，让她无碍罢了。
阿衡扶着宋榭在一旁的廊下落座，将药丸递到她手中，眯眼道：“柳絮和林濛就在不远处的廊下，顾季长……他在不远处的屋顶上。”
宋榭知道阿衡的心思，笑着摇了摇头，“没事的，他不会多想。”
阿衡稍稍一怔，遂点了点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顾季长是个通透的人，也知道自己和宋榭的关系，是不会在意这些的，反倒是自己犯痴了。
与他们而言，只要宋榭安然无恙，那便是天大的幸事。
小院中的气氛似是凝固了一般，只有霍青衣和白邈粗重的喘息声。
薛南风玉身长立，衣衫被风轻轻拂动，那张脸隐在阴暗中。他的唇角勾着，似乎是在笑，却满是嘲讽。看着霍青衣和白邈，缓缓地摇头。
所有人心中都清楚，只要薛南风动动手指，这两个人便会灰飞烟灭。可是，薛南风站在那里没动，全身的杀意未退。越是这样，越让人心中寒意陡升。
宋榭没由来的低低笑了一声，打破了沉寂。那慑人的气势，在她的一声笑中陡然消散。
薛南风缓缓摇头，随手拂过，那逼人的压力便消失了。霍青衣和白邈两人下意识地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顿觉轻松了许多，可全身仍旧没有任何的力气。
“你们可以走了。”
薛南风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转身朝墙上掠去。
霍青衣和白邈脑中一空，愣愣地看着远去的薛南风，在原地站了许久。
宋榭低低笑了起来，叹气。
薛南风一开始就没想着杀霍青衣和白邈，不然早就出手了。他们二人纵然百年前助纣为虐，杀了那么多的人，可到底修行不易，且事情已过去了那么久。可她并不认同薛南风的做法。于情于理，他们背叛旧主，杀师杀友，无论事情过去了多少年，依然得为那件事付出代价。
阿衡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道：“死对他们而言是解脱，活着才是磨难。”
屋子里那些那些女子被薛南风的内力震慑，仍处于昏睡中，对方才院子里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宋榭仔细地检查了一番，见她们无恙便也放下心来，朝阿衡招了招手，两人提起跃上了墙头，朝着那边屋顶上坐着的顾季长奔去。
天空中的乌云散尽，阳光透过院角的树木斑驳的落在了青砖上，似是夜空闪烁的星光。
霍青衣保持着方才的动作，整个人好像丢了魂一般。他的眼中光彩黯淡了下来，嘴角微微动着，应是忆起了前尘旧事，胸口好似堵了一团棉花。
白邈依旧跪在地上没有起身。他的双腿和脚失去了知觉，背上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透，脑海中无数的画面不断地闪过，竟觉得眼前发黑。
许久，霍青衣终于动了。他缓缓伸出手，那把内力幻化出来的舒云剑，重现落在了掌中。长剑上的花纹繁复而古朴，还带着一丝温度。
“呵……”
霍青衣痴痴笑了起来，全身的力气好似被抽光了一般，摇摇晃晃地从台阶上一步步走了下去，站在了庭院中，沐浴着阳光，可他的脸上没有丁点的暖意。
“我们……败了，不是吗？”
霍青衣吐出这句话，攥着舒云剑忽然朝着那边的墙壁挥出。白色的剑似暗夜流星，撞击在了墙上，却又朝着他折了回来，悬在半空中，嗡嗡嗡直响。
“你！你要做什么？”
白邈怔怔地看着霍青衣，整个人都有些发懵。
霍青衣一双眼睛始终落在陪伴了自己几百年的舒云剑上，痴痴笑道：“百年前，你我为了一己私利叛出玄门，杀害了那么多的同袍，可结果呢？结果我们得到了什么？”
“故吟，这百年来你有后悔过吗？”
白邈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却一个踉跄向前又倒了去，幸而扶住了旁边的柱子，才稳住了身形。
“后悔吗？可我们后悔，那些人就能回来吗？舒云，做了决定，结果便要承担。我们回不去，那些人也不会原谅我们。刚才那小子说的不错，活着才是对我们最大的折磨……”
白邈的声音夹带着一丝颤音，神情萎靡。
霍青衣轻轻点头，将毕生功力聚于指尖，朝着舒云剑弹了去，然而手到了半空中却又停滞了。可很快，他的眼眸中亮起了一丝光，毫不犹豫地朝着舒云剑劈下。
“嘭！”
一声巨响，舒云剑被劈成了两半，悬于半空中铮鸣着。白色的光芒如丝线一般萦绕在剑身上，瞬而，那断了的剑刃化作了一丝一缕的线，朝着四面八方飞散。
随着舒云剑被毁，霍青衣的掌心中鲜血滴滴嗒嗒的落下。
他的面色苍白，低声道：“薛南风不杀我们，是他念着往日的相识之情。毁了舒云剑，我这一身的功力便也散了大半。故吟，我大概不能再陪着你了。”
“你不许胡说！”
白邈怒吼一声，双眼中说不出是恨，还是难过。
他知道霍青衣做出这样的决定并非是因为薛南风的出现，而是这些年来他时刻处于自责之中。百年前玄门与魔宗一战，他们杀孽太重，就算是日后能突破冥境，可未必能够受得住九道天雷入魂界。
所谓“前世因，后世果。”，那些罪孽最终还是要报应到他们身上的。
很早之前白邈就知道霍青衣想过散尽功力，可是因为自己的缘故，终究是没能狠下心来。如今得知玄门有人活着，心中郁结好似一下子散了，便再也没有了支撑着他活下去的动力。
白邈笑了起来，朝着霍青衣走了过去，握住他正在流血的手，声音低低。
“我知道，这些年你是为了我。那件事情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落到这般田地。薛南风仁慈，可我们的心也不是铁做的。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不是吗？”
他脸色发白，话音落下吟风剑出现在了手中。微微的黄色光芒，甩手之下，化作了无数飞起的蝴蝶，眨眼的功夫，便飞的不知所踪。
“噗！”
白邈吐出一大口鲜血，笑着看向霍青衣。
“我们说过要彼此陪伴，就算是死，你也不能比我先走。”
霍青衣目光僵直，忽而间苍白的脸上露出些许笑意，轻轻点了点头。
“好，当初誓言，终不辜负。”
云秋意追上了薛南风，一把扯住他的袖子，“你为什么不杀他们两个？”
薛南风回头瞪他，“杀他们做什么？”说着，翻了个白眼，“他们大限将至，我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大限将至？
云秋意有些不明白。
薛南风叹息一声，“我确实想杀他们，可掐指一算，发现他们也活不了多久了，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