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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 君臣心思

    东宫发生这样的丑死,还无辜死了几个人,偏偏这余氏的父亲在军中担任要职……

    金殿之上国君柳徵身着玄色衣衫,端坐于案前,蹙起的剑眉下,双眼中寒气森森,无端让人觉得压抑。不到花甲之年的他,双鬓已然斑白。

    大殿之中静谧一片,殿前侍奉的禁军统领百里霈端端站在那里,额上冷汗渗了出来,却不敢吭声。他的脸色略有些灰白,双眸中夹着一丝无奈。

    “阿霈,这事情你如何看?”

    许久,柳徵眉眼动了动,看向了百里霈,忽而出声问了一句。

    他的声音低沉,隐隐夹杂着嘶哑,说完后又连着咳嗽了几声,肩头都跟着在颤抖。那张满是沧桑的脸上落出一丝病态的红晕,眼里也多了些红血丝。

    “君上息怒,余氏之死……殿下做的并没有错。”

    百里霈俯身,答了一句。

    “呵……他没错?他能想出这样的法子,也亏得他那个脑子!明明可以暗中处置,却非得闹得满城风雨,如今连江湖中人也诸多猜测,知晓了余氏与那护卫的丑死。我皇家的颜面,都让他给丢尽了。”

    柳徵哀哀叹了口气,忽地抬手朝堆积如山的奏折挥了过去。

    一阵响动,奏折尽数散落在地。

    “君上息怒,是微臣失职。”

    百里霈小心翼翼地应了一句,始终没敢抬头。

    柳徵抬眉,笑了起来,“这关你一个禁军统领什么事?难不成你觉得,你能管的东宫内院的那些妇人?”

    这话一出,百里霈心中发寒,暗道:此事确实不关禁军的事。东宫的守卫都是殿下亲卫,苍龙卫和禁军早前就已经撤出,这还是国君你自己下的旨意……

    他暗暗摇头,果然……伴君如伴虎。

    原本还脸色平淡的柳徵忽而凝眉,怒喝了声,抓起桌角的一方砚台,就朝百里霈掷了过去。

    “还不滚?”

    百里霈也不敢躲闪,那砚台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他的肩头,登时听得衣帛撕裂的声音,砚台边沿沾惹了血迹滚落在地。他肩上吃痛,却又不敢吱声,飞快地出了大殿。

    “呼……”

    柳徵看着地面上的殷殷血迹,长长地叹了口气,重重地坐回了椅上,整个人陷了进去。

    许久之后,他抬手拿起桌角柳絮送来的密奏,翻开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缓缓摇头。“秦冬济的女儿……哎,这些人怎么就不愿意消停呢?”

    没有人听到他这句话,就算是隐在暗处的苍龙卫听到了,也不敢吭声。

    柳徵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似乎又回到了很久之前。

    那时候的他也有雄心壮志,想着天下太平。可是,要登上这个位置,哪能不死人呢?然而,那一场战乱死的人太多了,棣棠河畔的血腥味连着好几个月都未消散。

    他柳徵不是什么仁慈之辈,可是看着死了那么多的将士,自己却无力回天,心中难免生了惋惜之情。更何况,那一战中,助他登上帝位的人,在后来的肃清中多数被抄家。

    秦冬济……

    柳徵低低念了好几遍这个名字,唇角微微勾了起来。

    那个人啊……

    呵,他记得,永远都记得。

    那年他入驻东宫之时,秦冬济便是他东宫守卫的首领,赤羽军是在他的手底下一手建立的。棣棠之乱,赤羽军冲锋陷阵,死伤无数,却从无怨言。

    然而,君王都怕功高盖主,赤羽军虽是他的亲卫,声称三万,实则只有三千是他从东宫带出来的。秦冬济在军中声望越高,于他越无益处。

    他知道秦冬济不在乎这些,可别人在乎。

    他柳徵是太子,有亲卫,却也得让人辅佐才能坐稳江山,他需要陈玄正那样的人。

    结果呢……

    柳徵睁开了眼睛,看着屋顶,脸上情绪莫名,甚至还有怒意。

    那个叫宋榭的女子,真的会是秦冬济的女儿吗?

    柳徵哀哀叹气,忽而朝黑暗中招了招手,“带着寡人的手令,请顾季长和宋榭入宫。”

    “是。”

    黑暗中有人遥遥应了一声,却瞧不见人影。

    夜幕落了下来,京都之中繁华初上。

    东宫的雀楼上,柳翎站在那里,玄色衣衫随风飘着,墨发绾起,白玉冠雕刻的精细。他身形颀长,长相七分像柳徵,三分像陈妃,略带些柔美。

    那双眼眸之中透着阴冷,手中摇晃着白玉杯。

    身后无数的婢女和仆人伏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夏日的夜仍旧闷热,屋内却燃着个火盆。众人身上满是汗,衣服紧紧地贴在背上,头发也湿漉漉的,好像刚从水里捞出的一样。

    很久之后,柳翎回头,仔细地端详了诸人一番,“他要本宫给个交代?呵……”

    柳翎冷冷笑了声,摆了摆手,“也罢,都拖下去,杖毙。”

    他的声音很好听,说这话的时候不疾不徐,听不出半点的情绪,可落在了那些人的耳中,却下意识地身子一抖,有人跌坐在了地上,有人眼中满是惊恐,却无一人敢出声求饶。

    霎那,雀楼之上只余下了柳翎和他的心腹飞荧。

    “我自问从小得他宠爱,也很用心的读书练字,六艺不曾落下,可他待我却始终如同隔了一层窗户纸,看不透,摸不着。舅舅说,他这是忌惮。飞荧……”

    柳翎缓缓呼出一口气,拧身盯着面色如玉的飞荧,浅声道:“我知生在帝王家总也诸多忌讳,身为东宫之主,更是不得参政,不能私下面见朝臣。可,就算我循规蹈矩,做得再好,他对我总也淡淡,不曾像其他兄弟一般亲近。你说,我是不是奢望的太多?”

    飞荧微微俯身,声音轻缓。

    “殿下多虑了,圣上待你如此,是在磨练你。”

    “磨练?”

    柳翎的眸子敛了起来,进来屋中拾起桌上的茶壶。一壶热水泼洒了出去,那燃着的火盆便发出“滋滋滋”的响声,而后冒气了青烟,屋内的气味呛鼻。

    柳翎并没有出去,反而摇头。

    “不,他这不是在磨练我,告诉我如何做一个君王,而是因为我母妃和舅舅的缘故,不想让我成为这东岳的帝君。若我舅舅一死,他还能让我稳坐东宫?”

    他略微停顿,眉头挑了起来。

    “不,他不会的。他属意的从来不是我。”

    飞荧俯着身,始终没有答话。

    他这位主子心思通透的很,自小便知道自己的处境尴尬,从来不会在圣上面前撒娇,也不会伸手。好在圣上也并未薄待他。

    然,正如他所说,圣上没有让他登上帝位的心思。

    柳翎的眼眸中射出一道寒光,双手攀在一起,拢着眉头。

    “飞荧,我让宇文涿和秦婓去洛阳,是为了从李家那里购得兵刃,好早做准备。可我看……”

    后面那半句话他没有说出来,然而飞荧已猜到。

    “殿下的意思……宇文涿和秦婓另怀心思?”

    柳翎唇角勾起,点头。“对,宇文涿不会做。秦婓……那个女人也不是什么好人,她表面上归顺与我,说是为了秦家的前程,可实际上到底为谁办事,你我心知肚明。”

    飞荧眉头拧在一起,不解道:“殿下这话,属下实在不明白。还有,余氏死了,余家……”

    柳翎转过身来,“你是说余家会因此放弃支持我?”

    “是。”

    柳翎摆了摆手,“余家支不支持对我而言根本无所谓,宇文涿投靠我到底是为何,我心中明了。顾家目前虽持身中立,可日后必会选择依附,这才是最大的威胁。”

    “殿下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