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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 十七年啊

    秦玉懒懒地说了一声,又缩回了椅子上,望着天边日暮,神情不明。

    阿衡侧目看向秦玉,神情淡淡,声音也很轻。“心知肚明的事情。”

    秦玉眉头略微动了下,忽地坐直了身子,定定地看着阿衡,出声道:“你和宋榭相识多久了?”

    阿衡有些惊讶,微微拢眉。“十七年。”

    十七年……

    秦玉沉沉吸了一口气,幽幽看着阿衡。“她是个怎样的人?”

    阿衡神情略微停顿,目光与秦玉对上,忽而就笑开了。那双眼睛里,如同漆黑的夜里升腾起了万千星子,多了一丝异样的色彩。他的手落在了石桌上,轻轻敲着。

    “她……她很有趣,也很倔强。那年见到她的时候,她护在一个满身污泥的孩童面前,那模样凶狠却又满眼的希冀。那时候,我以为她是个男孩子。”

    说着话阿衡低低笑了起来,似乎又回到了两人初见的时候。

    那年,宋榭六岁,阿衡也六岁。

    遇见是在尼姑庵附近的村落里。阿衡与师父走散,被村子里的老爷爷带了回去。那年冬天很冷,雪落了整整一夜,清晨起身的时候雪都没过膝盖了。

    阿衡站在院门口张望着,等着师父找到他。村子里有人在扫雪,有孩童嬉闹着打雪仗,堆雪人。百姓们脸上笼着笑,纷纷感叹“瑞雪兆丰年”。

    阿衡唇角扯出了笑意,这样适时的一场冬雪,来年庄家肯定会有个好收成。

    “我就是那个时候看到了她。你知道下雪之后,太阳一照,脚踩在雪地里,会留下一串串黄泥脚印。她扎着两个羊角辫,辫子上垂着红色的丝绦。身上裹了一件正红色的袄子,兔毛滚边,映着她红扑扑的面容,笑起来眼睛亮亮的,好像所有的乌云都散了……”

    阿衡的眉眼上满是笑意,声音很轻,似乎在诉说心事。

    “孩童们在嬉闹,当然会有人滑到,弄的满身泥渍。阿音就站在边上看着,时不时的与那边的孩童说几句话。后来,来了个四五岁的孩子,有些怯生生的似乎不怎么爱说话。那些孩童欺负他,将他推倒在了地上,身上洗的干净的衣裳登时就脏了。”

    秦玉听到这里,接话道:“所以……宋姑娘为那孩子出头,而你恰巧看到了这一切?”

    阿衡摸了摸鼻子,摇头。“她啊,见那孩子跌倒就将他扶了起来,结果呢,所有的矛头就对准了她。”

    他笑了起来,“她就跟只老鹰似的,把那孩子死死地护在身后,双手叉在腰间,模样很是凶狠。说了什么我不记得了,但我一直记着她说的一句话。”

    “什么话?”

    秦玉一脸好奇,追问了一句。

    “她说,‘人是有底线的,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碰他人的底线,终有一日会遭报应。’”

    阿衡端着茶浅浅啜了一口,说完兀自笑了起来。

    元洵爬到阿衡的怀中,仰头。“这话也不奇怪啊,我们都懂这个道理的。”

    秦玉也觉得是如此,便也跟着点了点头。

    阿衡却未置可否。

    这个道理,确实很多人知道。真正让他将这个人放在了心里,是因为那时候宋榭的神情。

    世人都说君王之所以威严,是不怒自威。可年仅六岁的宋榭站在那里,身上散发着的气息让人不得不去看她,甚至还有些别样的感觉。

    那种感觉很微妙,有杀意,却又有些清冷,让人无法靠近。

    阿衡端端地站在那里,看着宋榭护下那孩子,为他讨说法。回过神来的时候,却见宋榭已站到了他的面前。本来,他以为宋榭会凶他,没想到她却朝着自己笑了起来,声音温柔。

    “你盯着我看了那么久,是不是想跟我做朋友啊?”

    听到那句话的时候,阿衡整个心都化了,好似寒冷的冬日里暖洋洋的春风拂了过去。

    见阿衡不说话,宋榭又往前凑了凑,腮边露出两弯梨涡,眼睛亮了亮的。

    “我叫宋榭,字希音,以后你跟我做朋友吧,就是可以把后背交给对方的那种朋友,一辈子都要护着彼此的朋友,不死不休。”

    阿衡愣了愣神,脱口而出。“不死不休不是这么用的……”

    岂料宋榭摆手,一脸的不在乎。“管他呢,我们是朋友了。你叫什么?”

    “没想到啊,她这么小的时候就能看清你的心了?就因为这么几句话,你们做了十七年的好朋友……”

    秦玉不可思议地看着阿衡,瞪大了眼睛,一脸地不相信。

    阿衡点头,笑的坦然。

    “对啊,就因为那一面,我们做了十七年的朋友,而且还有做一辈子的朋友,不死不休的那种。”

    元洵捧着脸颊,眯着眼睛。“好羡慕你和姑姑啊,我也想要这样的朋友。”

    “我啊我啊!”

    凌羽从廊后拐了出来,正在啃鸡腿,嘴巴上脸上都油乎乎的。他朝元洵挑眉,“我们也是很好的朋友。嗯,就是像衡哥哥和音姐姐那样好的朋友,比亲兄弟还要亲!”

    元洵脸上登时乐开了花,从秦玉怀里溜了下去,哒哒哒跑到了凌羽身边,拥住了他。

    “好,说好了不许变嗷!”

    看到他们两人这般,秦玉呼了一口气,“说实在的,我很羡慕。哎……”

    他又叹气,“生在那样的环境里,学的都是如何提防他人,从不与人交心。若是生在普通百姓家中,或许便也不会有那么多的烦心事了。”

    “玉哥哥,你这么说阑衣哥哥可是会伤心的。”

    凌羽遥遥说了一句,眨了眨眼睛,话锋一转。“宋姐姐他们去府衙做什么?”

    秦玉搔了搔鬓角,“有人找他们啊,府衙是个不错的地方呢。”

    凌羽仔细琢磨了下这话,想到宋榭和顾季长回来的时候提到柳徵要见他们,顿时眉头拢在了一起,一把抓住秦玉的衣袖,声音也冷了几分。

    “是……那人召见?”

    秦玉低头,看到衣袖上那两个油乎乎的手印子,嘴角直抽抽。

    “是。”

    阿衡应了一声,瞧见秦玉那模样,顺手将凌羽拽了过去,拿着帕子给他擦手上的油渍,故作生气道:“以后吃东西要用油纸垫着。你看看,你玉哥哥的衣服都让你弄脏了。”

    凌羽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失态,连忙向秦玉致歉。

    秦玉又不会真的与凌羽生气,只觉得有些牙疼,摆了摆手。“幸好,这衣服的料子落了油渍可以用草药洗下来,待会阿音回来,我找她要些草药就是了。”

    凌羽暗暗松了一口气,却又好奇那衣服的料子,遂凑到了秦玉跟前去问。

    阿衡听到那边传来的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而后又眯上了眼睛。

    元洵趴在他的怀里,捏着桌上的坚果,一颗颗地往口中丢。

    等苏木和落葵两人送了酒菜到前院,发现顾季长和宋榭不在,两人略一想便也知道了。

    顾言出去了一趟回来,刚好赶上吃饭。众人便也在桌前落座,凌羽靠着落葵坐着,一个劲地往她碗中夹菜,直到那碗堆得跟小山似的,他才作罢。

    苏木照顾着元洵,阿衡却只吃了几口,便独自饮酒去了。

    秦玉经常会来京都,但基本上都是有事在身,办完事情便也就急匆匆地走了,更没有尝过苏木和落葵的手艺。这一顿饭吃下来,吃得他赞不绝口,直怪顾季长认识宋榭太晚了。

    苏木掩嘴笑了,“秦公子若是喜欢,日后便常来京都吧。”

    她话音刚落,屋顶上传来京墨的声音。

    “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