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季长哭笑不得地看着宋榭，想到她方才还在担忧众人的安危，这会儿却拐到了人家家里的琐碎事上，不由得暗暗发笑，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的脸颊。
“阿音，你的思维……嗯，真是跳脱。”
宋榭眨巴了下眼睛，看着他笑道：“刚才这不是想着顾家和车行一百多号人呢，你都下定主意了，我怕什么？大不了咱们到最后什么都不要，退隐江湖。只是，苦了你祖母和爹娘。”
顾季长唇角扯出笑，缓缓摇头道：“我还真是服了你。罢了，这话既然说开了，我就再与你说说我的心思，也好让你心中不要有那么多的负担。”
他略微停顿了下，端着茶盏润了润嗓子，正色道：“其实，就算不遇见你，这些事情也无可避免。你也知道，当年的东岳可不是柳氏一族说了算。虽然这些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天下太平对我们这些做生意的而言，那是大好事。谁不喜欢发财呢，不是吗？”
顾季长缓缓吸了口气，顿了顿，继续道：“然，东岳必然，这是当年埋下的祸根。”
宋榭单手撑着下巴，认真地听着他说话，下意识地跟着点头。
顾季长的话并没有错。当年棣棠之乱柳氏称霸，然而，棣棠之乱中死的可并非都是楚歌州、月箫国等等其他人，还有春暮国的旧将，譬如都赤羽军首领秦冬济，还有柳氏皇族中人。
且不说那些战死沙场的将士，还有那些因战乱而流离失所的百姓，就单说这一场战火中冤死的人。他们那些人也曾有权有势，是春暮国的顶梁柱，却被无辜冤死，他的后人又岂会善罢甘休？
如今的东岳柳徵尚在，他能够收拾这残局，可纵观柳氏皇族中其他人，也各有各的心思。柳絮因当年之事记恨陈贵妃和太子柳翎，看他那意思是一定要为自己讨回公道的。柳氏的其他人，例如宸王、翊王，这些个人又有哪个是善茬？
别看一个个的慈眉善目，一团和气，背地里却都有自己的谋算。柳徵若是驾崩，这些人哪还会安稳的坐着？柳翎本就不被看好，陈贵妃和陈玄正定是要扶着他坐上龙椅的。
可，其他人会答应吗？
想到这些，宋榭心中一团乱麻。这东岳的江山暗地里波涛汹涌，就算顾季长真的在失踪案之后抽身，不管那秦敏等人，谁知道别人还会使出什么计策来对付他们。
毕竟，顾家和其余三家可掌握的是整个东岳的财力。
皇家最忌讳的便是如此，若是顾家一家掌握东岳半壁江山，顾家岂会活到今日？那另外三家本就暗地里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恨不得一招将顾家置于死地。如今顾季长和宇文涿联手，虽出了些岔子，可到底二人之间有了联系，日后互相照应，也不是什么坏事。
哎……
宋榭长长叹了口气，这事情果然是躲不掉的啊。
顾季长端着茶盏幽幽啜了口，看着宋榭神情变化，笑着摇了摇头。“所以说嘛，这事情咱们迟早会卷进来，又何必因为这些事情担忧呢？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是有法子的。”
他将茶盏放在了桌上，轻轻拍着宋榭的手背，“你啊，心就放在肚子里。李家这事情我不想管的，总之觉得有趣，又跟洛阳那边有些关联，听听也罢。陈庐城那边既然没有动静，想来暗中是有人盯着咱们的的。我们不走，他们肯定不会有动作，咱们啊，还是明儿个回京都。”
宋榭眨了眨眼睛，疑惑道：“就这么走了？”
顾季长“嗯”了声，点头道：“对啊，就这么走了。”
话间，他眯眼。“不这么走，难道还要捎上一两个？”
宋榭“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盯着顾季长若有所思，“也不是不行啊，那捎谁呢？”
“要不就千机门那两个吧，反正他们千门跟白月楼有旧怨，他们也骗了不少的百姓。”
顾季长思索着，应了声。
宋榭眉头微挑，忽地一拍桌子，笑道：“好叻，就听顾公子的。”
顾季长被她逗乐了，给她杯中又添了酒，夹着她喜欢吃的菜，一脸地温柔。
宋榭心中烦忧尽消，捧着个酒盏一杯接一杯的，不一会儿双颊上飞起了红晕，眼神迷离起来。
顾季长见她这副模样，鬼使神差地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低声嘀咕道：“皮肤还真是好呢，滑嫩嫩的，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啧，羡慕啊。”
“啪！”
醉晕晕的宋榭抬手就给了顾季长一下，鼓着腮帮子，摇头。“你羡慕什么啊，你是个男人。你要是像我这样，那谁知道有多少姑娘要往你身上贴，那……那我怎么办？”
她那模样跟撒娇似的，看似生气，却又分外娇媚。
顾季长看的有些晕了，抿了抿嘴唇，皱眉道：“你这是吃醋呢？”
“嘁，谁吃饭不用醋啊！”
宋榭没好气地堵了一句，拧过身去双手抱在胸前，似乎有些生气。
顾季长看她的样子，着实是有些醉了，便上前将她抱到怀里，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床榻边，安置好了她，轻轻拍着，“你先睡一会，我去李家看看。”
宋榭翻了个身，扯住他的衣袖，脸颊红彤彤的，嘟囔道：“不准走。”
顾季长低头看了眼，就见宋榭双手攀着他的衣袖，扯得很紧，眉头皱在了一起，却又笑了，顺势坐在了床边，挑眉道：“那我不走了，陪你。”
宋榭又不知嘀咕了句什么，嘴里吐了口酒气，手却始终没有松开。
顾季长就这么在床边守了两个时辰，看着宋榭睡的安稳，他心里也踏实了很多。
天色渐晚，月色清朗。
依着宋榭的意思，只在陈庐城堂口留了七个好手，留意陈庐城的动静，其余人和暗卫全部撤回了黄焱镇，打算随着宋榭入京，到京都后再做安排。
宋榭睡醒，缓缓睁开眼睛，迷茫的看了眼四周，忽而脸色一滞。
顾季长确实没有走，趴在那里睡着了，衣袖还在自己的手中紧紧地攥着。
她暗暗叹气，却又无比的心安。
这个男人，值得她用尽所有。
“嗯，醒了。”
顾季长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睁开了眼睛，看到宋榭目不转睛地瞧着自己，温和的笑了起来。舒展了下身子，摸了摸她的脸颊，见不烫了，说道：“起来喝点粥吧。”
宋榭抿了抿嘴唇，目光落在了那边的桌上。
桌上摆着几样小菜，碗里的粥还冒着热气。
“你……”
宋榭愣了愣。
顾季长扶着她起身，又给她拿来了衣服，说道：“刚才吩咐小二做的，你随便吃点，醒醒神，我们去街上溜溜。李家今夜应该会有动静了。”
李家……
宋榭眼珠子转了转，想到睡前二人的话，便手脚麻利的从床上爬了下来。
一口热粥下肚，登时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