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搁在办公桌上的闹钟响了，把躺在一张折叠床上的朱然惊醒了过来。
他昨天晚上赶稿赶到凌晨两点多，然后才连夜和周玉一块儿把排版、校对的事情全都做完，送去印刷。付印以后天都快亮了，他因为今天还要去跟踪调查，所以干脆不回家，直接在办公室里睡了个囫囵觉。周玉不像他那么能熬，再说和朱然一块儿孤男寡女地睡在一个办公室里也不是那么回事，就干脆请了一上午的假，回家休息去了。
他抬腕看了一下手表，发现已经八点多了。
这个时候新一期的《申闻》应该已经新鲜出炉，由走街串巷的报童们拿着四处吆喝售卖了。他昨天的新闻稿直接放在了头版，周玉也准了他在标题里用上了无头绅士这个词。在新闻稿里他还好好地把巡捕房对新闻界隐瞒案情和带走正义记者的事情写了一下——这样一来读者才会觉得施存风被害一案背后的水很深。他还不忘在报道里点了一下施存风被害前几日毕勋路十七号门口曾响起过枪声的事情。
整体来看，周总编对他昨天的工作还是满意的，要不然也不会把他的新闻稿放到《申闻》最重要的位置，还在下面用加粗的字体标注了本报将跟踪报道，这意味着只要他后面还能写出同等质量的报道，就能一直在《申闻》的头版上占据一个重要的版块。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请周玉在奥兹餐厅用餐的缘故？要真是这样，以后还是要多请她吃吃饭了。朱然在心里嘀咕了两句后，就一个鲤鱼打挺从折叠床上跳了起来。
在走廊上的公共卫生间简单地洗漱了一番以后，朱然就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开始盘算今天的工作。
今天主要活动的区域还是法租界，首先找到唐思思小姐，她的地址和联系方式电话黄页上都有。至于跟唐小姐在一起的那个艾迪，目前朱然只知道一个名字，还得从唐小姐那边摸清楚底细，然后看看是不是能去拜访一下。等这两个关键人物拜访完了，再去趟巡捕房和毕勋路十七号，看看案情是不是有什么进展。
等朱然在脑袋里把一天的工作筹划得差不多时，桌上的电话突然就响了起来。
他一拎起听筒就听到对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申闻》报社的朱然记者在么？”
“我就是。”朱然的心里有些发虚，怀疑是不是巡捕房的人看到了那篇报道打电话过来的，他在那篇新闻稿里没少含沙射影地指责巡捕房。
“我是施玉卿。”对面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我警告你不要再捕风捉影地瞎报道了，要不然谁都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说罢，不等朱然答话，电话就直接被对面挂断了。
恐吓电话？朱然在心里冷哼了一声。《申闻》报社没少接到过这种恐吓电话，不过还从来没有记者被这种电话吓怕过，他可不想做第一个被吓到缩卵的记者。看来自己的报道里有些东西戳到施大少的痛处了，以后走夜路还是得要小心一点，免得真被施玉卿找人给暗算了。
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后，朱然便出了报社，准备先去拜访一下唐思思小姐。
“法租界惊现无头绅士，痴情女为爱殉情！法租界最新大案，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看一看今天最新消息!”一个小报童背着厚厚一摞报纸一边叫卖着一边从正在等黄包车的朱然身边走过去。
听到前半句，朱然会心一笑，知道自己独家披露的消息确实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兴趣，以至于报童都把自己的报道内容喊出来作为招徕顾客的幌子。
但当他听到后面紧跟着的半句以后，不由微微有些愣神。殉情？这是怎么一回事？他怎么没听人说起过这桩事情，莫非和施存风被害之间有什么联系？
这么一想，他便喊停了正要跑开的小报童：“讲殉情的报纸给我拿一份。”说着便拿出钱夹子从里面摸出一角钱递给了小报童。
报童见有生意上门，忙不迭地收了钱，然后将一份报纸递给了他。
朱然一看报头，赫然写着《海上奇谈》四个字，便觉得有些熟悉，再一回想便想起这便是昨天遇到的记者杜群供职的地方。
刚好这时候有一个人力车夫拉着黄包车跑了过来，朱然便上了车报了个地址，然后就一面坐车一面翻看起手上的《海上奇谈》来。
他之前的猜测并没有错，小报童口中的痴情女为爱殉情确实是和施存风被害一案有关，所以也被《海上奇谈》放到了自家报纸的头版来吸引眼球，这篇报道下面标注的作者正是记者杜群。
将这篇报道细细阅读了一遍之后，朱然便弄清楚了其中的原委。原来昨天在记者会上没有拿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之后，杜群就奔去找了一位和施存风关系暧昧不清的交际花，准备试着从那位交际花的口中挖点有用的东西出来。和他一起往那里去的还有几个与杜群抱着同样心思的记者。
那位交际花叫胡倩，在十里洋场上也是艳名远播，游走在上海滩的军政要员、巨商名流之间，颇有些长袖善舞的架势。在施存风进入法租界之后，两个人不知道怎么的就搭上了关系，听说胡倩好几次让施存风留宿在自己家里。至于她有没有从施存风手里弄到好处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自己知道了。
杜群和那些记者到了胡倩租住的公寓以后，胡倩请来的姆妈告诉他们胡小姐在卧房里休息，暂时不方便见客，让着几个记者在客厅里干等着。差不多等了四个小时，其余几个记者都有些熬不住，一个个告辞离开，去寻找其他的采访机会了，只剩下一个杜群在客厅里继续等着。
等到天色暗下来、到了吃晚餐的时间了，胡倩卧房的门还紧紧关在那里。胡倩的姆妈做了胡倩最爱吃的荠菜水饺敲门喊她起来吃晚饭，里面却依旧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这个时候姆妈和杜群都感觉情况有些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