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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挥霍一空

    “我跟玉卿之间本来就只隔着一层窗户纸,窗户纸被他的一封情书捅破之后,我们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一对情侣。当时我已经知道玉卿的父亲是一位军官,麾下有不少士卒。不过那时候我家里在北平经营药材生意,生意做得也不算小,所以在我看来,我们两个也算是门当户对。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我哥哥在外面做生意的时候得罪了惹不起的人,不仅蚀光了家财,倒欠了一大笔债,就连他的人都被扣在了山东。我父亲也是病急乱投医,到处请人帮忙斡旋。后来总算找了人在中间牵线搭桥,和一个本地的军头搭上了关系,求他帮忙搭救我的哥哥。不过那时我已经家财散尽,根本拿不出什么东西来说动别人帮忙。”

    “你说的这个军头该不会就是施存风先生吧?”朱然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

    婉如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刚好那个军头的老婆得病死了,想要继弦,他又想要找个会英文的女学生。”

    “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朱然有些弄不明白了。

    “我爹想要争取英国人的支持,所以才想着找一位懂英文的太太,和英国人来往的时候可以方便一些。”施玉卿在边上解释了一句。

    “施先生从中间人那里听说我父亲有我这样一个女儿,便让中间人传话过来,只要我愿意嫁给他,就下死力气帮忙把我哥搭救出来,除此以外每年还会有一笔钱给我家里用来对付各种开支花销。我们家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一个即将要溺水的人,是绝不会放弃眼前漂过的救命稻草的,我父亲也不例外。我没办法违拗家里面的决定——我总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一母同胞的亲哥哥死在山东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玉卿说,所以最后选择了不告而别,一个人登上了从北平到济南的列车。想不到,三天以后我竟然在我的婚宴上看到了玉卿。他父亲续弦,他这个做儿子的自然是要赶回去的。”

    朱然在脑海里想像了一下婚宴上的景象,不禁打了个寒颤。在自己父亲的喜宴上发现新娘竟然是自己的恋人,这对于施玉卿来说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施玉卿显然不太想细说那场灾难般的喜宴,直接在旁边岔开了话题:“喜宴过后,我觉得山东和北平我都没办法待了,直接出国留洋,等再回国的时候就直接来了上海。”

    “既然婉容已经成了你的后妈,你为什么还要给她写信?”朱然盯着施玉卿的眼睛问他道。

    “我知道婉容嫁过来是有苦衷的,但在我的心里永远有一块地方属于那个在北平念书的婉容。这么多年来,给她写信变成了习惯,特别是一个人在异国他乡的时候。哪怕回了上海,发现婉容早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女学生了,我的习惯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改掉。”说到这里,施玉卿给自己点了一根香烟,“不过我和婉容都知道我们是不可能回到以前了。说实话,若不是朱记者提起,我还真不知道你还会把我的信都收藏着——我还以为早就被你一把火全烧了。”

    婉容却没直接去接施玉卿的话,仍旧望着朱然道:“朱记者,虽然我对施存风从来没有过任何感情,也经常和他发生一些争吵。但是嫁给他的这些年来,他信守承诺,对我家里照顾了很多。我婉容向来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所以也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情。就像玉卿说的,我早已经不是那个在北平女子学堂念书的我了。至于玉卿写给我的信,我一直存放在那里,也不过是因为那是最后一个属于我自己的角落。现在施存风被害,我什么好处都得不到。施管家拿出了施存风身前的遗嘱,这整栋洋房花园都给了施玉卿,整个家都由玉卿当家做主。施荣华站在玉卿那边,这宅子里我的话便一点儿分量都没有了。杀了施存风我能得到什么,难道再嫁给他的儿子么?”婉容连声冷笑道。

    “难道其他的遗产你就一点儿都分不到么?”朱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施存风好歹是上海滩上鼎鼎有名的绅士,怎么可能一点儿钱财都不留给自己的夫人。

    “施家目前最大的财产就是这处房产。你别看施存风出手阔绰,但是坐吃山空,他在银行户头上的钱基本上都已经快被他们父子两个挥霍一空了。你别看施家现在在法租界里还算风光,但其实已经是一个空架子了。”

    “不会吧?”朱然有些不敢相信。

    “昨天玉卿从外面赶回来以后,第一件事就是让施管家往银行跑了一趟查了一下账上的钱,结果发现账上只有五百多块。家里的钱柜里头还放了两百多块现大洋,再加上这套花园洋房,就是施家所有的家财了。听管家这么一说以后,玉卿还怀疑是我偷偷在施存风死了以后把钱从账上转跑了,昨天我们还为这个事情大吵了一架。朱记者,你觉得就这样的情况我和他可能存在私情么?”婉容语带讽刺地说道:“进了施家以后,我就一直本本分分地做我的夫人、太太,对施家的钱我也从来没想过要去沾个手指头,都是施存风牢牢捏在自己的手里,花钱的主也都是他们父子。结果钱没了就往我的头上赖?要不是后来施管家又去银行查了,发现并没有转到其他户头上去的记录,要不然我这回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朱然听到这里,心下也有些恍然。怪不得施玉卿接手这个摊子以后就急匆匆地开始裁汰宅子里的下人,看来施宅的财务情况是真的紧张,若是再不在下人这方面削减开支,恐怕很快就要沦落到卖这套花园洋房的田地了。

    不过朱然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施存风应该不是那种“我死后哪怕洪水滔天”的人,花钱不会那么没有计划。若是施存风这回没有被人杀害,他又该如何收拾这个没有钱的烂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