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周玉如此一说，朱然顿时恍然大悟，怪不得周玉如此节约，租住在这条陋巷当中。按理说像周玉这种报社主编级的文人总应该雇一个听差的帮自己做事才显得体面，周玉的住处也看不到有这么一个听差下人的存在。看来她是在努力地省吃俭用，好尽快把那两千块大洋的负债抹平。
“朱然，这事情是我的秘密，要是你敢跟报社里的其他同事说了，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周玉见朱然陷入沉默，也不知道他在心里打着什么主意，便补了这么一句话，让朱然给自己保密。
朱然看着周玉一副认真的模样，不由感到有些好笑也有些心疼，忙点了点头：“你放心好了，我本来就不是那种大嘴巴的人。今天舞会上的事情和你刚刚告诉我的婚约的事，我都会让它们全都烂在我的肚子里头。”
第二天上午九点多，朱然就坐在了孙记包子铺里。
孙记包子铺的对面就是法租界巡捕房。朱然坐在最挨着店门口的那张桌子边。这个点儿，正经上班的人都已经吃过早饭开始忙碌了，整个包子铺里就只有朱然一个人。
他一边舀着孙记包子铺的甜豆浆往嘴里送，一边盯着法租界巡捕房的门口看着。
朱然并没有等太久，很快就有一个身穿巡捕制服的男子从巡捕房里踱了出来，正是法租界巡捕房最年轻的华人探长胡峥。朱然一早上就给巡捕房打了个电话，央求接线员喊了胡探长通话，约了胡峥九点半在门口的孙记包子铺见面。
“我说朱老弟，我们不是说好今天下午再进行你的独家采访么？怎么这么耐不住性子？”胡峥走进店就看到了朱然，便一屁股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你知不知道，你打电话到巡捕房找我的行为很不明智，很容易被接线员猜到我有你这么一个线人！”
朱然在通话的时候没有和胡峥细说自己找他的缘由，所以他对胡峥误以为自己是等不及想做独家采访的揣测并不恼火，反倒对胡峥挤出一个笑容，然后对着柜台后面的跑堂小儿吆喝了一嗓子：“再给我们这桌上一笼小笼、一碟豆腐生煎，再端一碗甜豆浆上来。”
然后他才转过头对着胡峥道：“胡探长，既然来了就再吃点吧，这家店的小笼包味道很不错。”
“我天天在这家店里吃早餐，我知道得不比你清楚？”胡峥对着朱然翻了个白眼，不过还是从桌上的筷子笼里抽了一双筷子出来，往朱然面前的蒸笼里一探，夹了个小笼包出来。
“胡兄，你这回算是误会我了。我朱某人是那么沉不住气的人么？今天早上给你打电话是真的有要紧事。”朱然对胡峥道：“我昨晚上去诺门饭店参加了一个舞会，结果歪打正着，从舞会上面听到了些不得了的事情。”
“诺门先生千金的订婚宴是吧？听说排场搞得挺大。不过那是公共租界的事情，我们法租界巡捕房跟他们井水不犯河水，那边的事情我也管不着。”胡峥一边吃着包子一边含含糊糊地道，然后猛地抬头瞪了朱然一眼：“你小子该不会在公共租界上惹了什么事情想要我帮你出头摆平吧？”
“像我这样安分守己的人还能惹什么事情？”朱然叫了声屈，然后压低声音对胡峥道：“我要说的事情和法租界的命案有关。”
“施存风的案子么？”胡峥挑了挑眉毛，“你的动作倒是挺快的，昨天才让你去调查，想不到这么快就有消息了。”
朱然摇了摇头：“是艾迪经理的命案。胡探长，你之前的猜测果然没错，艾迪经理的死果然和上海滩的间谍特务有关系。”接着朱然便把昨天偷听到的唐思思与宫本雄二之间的谈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胡峥。
“果然是这群东洋间谍干的。”胡峥啪得拍了一下桌子，惊得跑堂小二往他们两个这里望了好几眼。
胡峥忙压低了一点儿声音，继续往下说道：“宫本雄二这个记者我知道，在租界里很活跃，跟我之间的接触都有过好几次，想不到竟然是一个间谍。那个唐思思更是危险，在几个男人之间长袖善舞，原本以为只是想飞上枝头做一只金丝雀，想不到暗地里也在为日本人做事，而且已经做到少佐的位置了。”
“这个女人肯定不可能像她说得那样是什么北平富贾之女，一开始采访她的时候我竟然被她耍得团团转。”朱然苦笑了一下，“不过现在我们至少可以确定施存风先生的死和这些日本间谍没有什么关系。”
“唐思思那边的底细我会让我在北平的朋友去摸一下，不过能不能摸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就不好说了。既然她这么大胆地用这个身份在上海滩行走，那北平那边肯定做了万全的准备了。这些家伙一肚子坏水，在华界刺探情报搞暗杀我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不过这回在法租界里杀人算是犯在我的手里了。”
“对于他们口中的那个佐藤先生，胡探长是否知道些什么？”朱然小心翼翼地问胡峥道。这个佐藤先生神神秘秘的，朱然听唐思思和宫本雄二提到他的时候语气里都带着恭敬，肯定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不知道胡峥愿不愿意把这么重要的情报告诉他。
胡探长端起甜豆浆喝了一大口，然后才缓缓地道：“宫本雄二说的这个佐藤先生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代号。上海不是一个普通的地方，是远东最重要的情报中心之一。每天都不晓得有多少情报、消息在这里汇集。像你这样的记者往往只能看到上海滩的表面繁华和灯红酒绿，哪里晓得底下暗流涌动，你看不到的角落里不知道活动着多少列强的间谍和情报人员。日本人的野心早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说他们怎么可能不在上海做布置？”
“佐藤先生就是东洋间谍在上海的头目？”朱然顺着胡峥的话猜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