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胜十五年，十月十日。应天外城城外缓缓驶来辆毫不起眼的马车。</p>
林道儒师徒三人姿态各异地坐在马车上，此时距京还有不到七里路。</p>
虽然当时知半解，但此时贾环已然完全明白了过来。那日林霭的逾越之举，是不忍心让师傅亲口道出年丧子的悲事。</p>
姑且不提林道儒是怎么从部右侍郎沦落到从七品的国子监小官，这些都不是贾环现在所能看明白的。但有点贾环是可以确定的，自家老子贾政似乎真的就只把林道儒当成国子监里的学官了。</p>
贾环也曾请教过，林道儒是这么回答他的。</p>
“存周端方正直，谦恭厚道，惯来是不会结党结派的，所以可能是迟钝了些。</p>
再者，难道为师不是国子监里的学官吗？”</p>
事实上，到贾政接触政事的时候，林道儒早已在国子监落脚好几年了。许是被贾环问到了点，林道儒又多说了几句。</p>
“那时候我还有几分诧异，不曾想过你父亲会找上我。你父亲作为荣国子孙，向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算到上是极为守成的大家子弟。</p>
汝家圣眷不低，并不差环儿你个官身，你入我门下，其实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环儿，你能理解吗？”</p>
贾环自然能够领悟师傅的题外之意。贾家是勋贵，还是勋贵出类拔萃那类。</p>
勋贵人家有着享用几辈子的荣华富贵，所以贾家子孙并不需要入仕去努力奋斗，他们只要做好受用的富贵闲人，就能舒舒服服地过上辈子。</p>
但勋贵人家最为忌讳的，便是贸然地站队。皇威似海，没有人会去赌。</p>
林道儒口所指并不是贾家，而是单单指贾环。</p>
贾环不过是贾家庶子，哪里有代表贾家的资格。</p>
单对贾环而言，他如今拜入了林道儒门下，日后入朝做官，头上就会被打上个标签，旧党。</p>
如果日后旧党真的出事了，贾家也许没什么相干的，但贾环定是被抛弃的那个。</p>
这是林道儒的提醒，你确定要跟我站起了吗，现在回头还来得及。</p>
寻常师傅哪里会这么设身处地为徒弟考虑，更不会把道理说得这么明白，贾环感动之余，心里自有主意。</p>
“徒儿是个俗人，亲人大于朝政。”</p>
这句话让林道儒林霭都沉默了很久，感触颇深。</p>
.........</p>
长安城外两里，辆马车停在路边，马车边坐着个俊朗潇洒的身影，正是贾琏。</p>
贾琏算足了日子，掐准了贾环回京的时间就在这二三日，昨日等了日未果。</p>
贾琏不算个懒散的人，不过直这么干等着，也确实无聊。</p>
车夫则在路边张望，见着赶马而来的马车，便要同车夫呼喊声。“是林大人的车么。”</p>
贾琏坐在车夫的位上，几乎快要睡着了，眼皮直打架。</p>
“二爷，二爷快来，林大人的车来了。”</p>
贾琏闻言打了个激灵，蹭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p>
贾琏往林道儒所坐马车走去之际，师徒三人也下车来见。</p>
贾环他们的马车被贾府下人拦下，诉说缘由之后，贾环还是有些诧异，说实话，他没想到有人会来接他。</p>
“师傅稍等片刻，徒儿去见见我家二哥，马上就回来。”贾环并不愿意跟着贾琏起走，这次圣人诏师傅回京，喜忧还未明了，贾环哪里愿意抛下师傅同师兄，自己个人回家。他心里只打着将贾琏打发走的主意，他要陪着师傅，直到尘埃落定。</p>
林道儒笑着拉住了贾环：“唉，不用如此，我们同你起下去见见，坐在车上太失礼了。”</p>
贾琏见着从车上下来的贾环，面上便浮出笑容，开口招呼道：“环儿。”</p>
贾环眼见着贾琏慢慢靠近过来，才笑着打了招呼。“二哥。”</p>
贾琏不曾见过林道儒林霭，但也知道自家三弟是拜在雅川先生门下，眼见贾环身边站着的两人，哪里还不知道是谁。</p>
林道儒林霭也上下打量着贾琏，含笑不语。</p>
“师傅、师兄，这是我二哥，贾琏。</p>
二哥，这两位，是我师傅师兄。”</p>
贾琏瞬间面上便浮出热切的笑容，连连上前两步，拱手道。</p>
“贾琏，见过雅川先生，见过世兄。这两年，我家环儿承蒙先生照顾了。”</p>
林道儒微微点头。“不愧是荣国公的子孙，知礼持重，替我向太夫人问好。”</p>
贾环心里大概猜到了贾琏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轻声问道。“二哥，你怎么在这里。”</p>
贾琏看了眼贾环，又将目光对着林道儒，笑声道：“家里老祖宗吩咐我，在这等先生行，接环儿回家。”</p>
林道儒闻言道：“也好，那环儿就跟你兄长先回家。霭儿，帮你师弟拿行李。”</p>
贾环抬目看向师傅，眼见林道儒眼的肯定神色，只能无奈地作揖道：“师傅，那徒儿先回家了，等师傅出宫，徒儿就去找您。”</p>
林道儒却笑着摇了摇头。“是你师兄去找你，不是你来找我。环儿，你就安心在家住着，时机合适了，你师兄自然会去找你。”</p>
贾环闻言神色变，站定了脚步，深深地看了林道儒眼。</p>
“别瞎想，没什么大事。陛下的圣旨，你又不是没看过。不过这两年你跟我在外，让你回家，多陪陪家人。”</p>
........................</p>
两辆马车并驾齐驱，同往面前那座庞然大物靠近，进城后各自分道扬镳。</p>
贾琏面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于他而言，总算是了却了番差事。说实话，他方才对林道儒的那番恭敬姿态，并不诚心。</p>
贾家是什么样的人家，来往的王公贵族世子纨绔，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贾琏又多是负责这样的人情来往之事，大人物见得不要太多。他又不是贾政，哪里会真就因为林道儒在士林里的名望，而诚心尊重。</p>
许是因为今日再没其他的俗事了，贾琏心情不错，随意地张望了眼坐在对面的贾环，开口闲聊。</p>
“两年不见，三弟长高了不少。”</p>
贾琏说的是实话，先前若不是因为贾环那张脸，他还真不大能认出来。贾环如今长的很快，在贾琏的眼里，恐怕比宝玉还要高上点。</p>
贾环正坐在马车上，淡声回道：“琏二哥还是那副样子，点没变。”</p>
贾琏其实真没什么话同贾环说，只是随意聊了两句，便没了什么意思。如若不是贾母要求，他还真懒得来跑这么趟。</p>
贾母虽然不喜贾环，但到底是名门贵女出身，又管家多年，做事还是大气的。贾环出府的时候，便给了份不少的读书银子，如今贾环回家了，还安排贾琏来接。</p>
这倒不是贾母当真有多喜欢贾环，而是于她而言，这些不过是对外面的体面，其本意还是为了做给家里人来看，要给家里的媳妇小姐树立个榜样。</p>
贾环微微拨开马车的窗帘，探头看着外面不断略过的长安街景。陌生，却又熟悉。</p>
秋风吹来了片梧桐落叶，在贾环的面前扑朔摇曳。</p>
长安城里的桂花香依旧沁人心扉。</p>
贾环，要回家了。喜欢红楼之庶子贾环请大家收藏：红楼之庶子贾环娃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