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倩倩抬起头缓缓吐出一口气，又笑了一下，只是笑容有些惨然。
“我们家想在刘家坡住下，要么交粮食，要么得有这个村的人做担保。我们逃出来的时候谁能想到要带粮食呢！”
她的声音有些飘忽，“我爸和他爸以前在一起喝过酒，就由他家担保暂时住下了，但这也不是个长久的办法。我爸妈就商量把我嫁给他，这样成了一家人就顺理成章的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了。”
夏小玉冷酷的说，“他们把你卖了，换一张长期饭票。”
余倩倩叹了口气，十六岁的少女脸上竟然有了属于年长者的风霜，“总有这么一天的，他们早就说了我嫁人要一大笔彩礼给我哥娶媳妇盖新房子。村里的女孩子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我想着早嫁晚嫁都是嫁，一辈子大概也就这样了。”
夏小玉说，“既然你想的明明白白，为什么还来找我。”
余倩倩说，“嫁人生子是一回事儿，被人糟践是另一回事儿。现在世道乱了，有人的心思不正当打算换.妻。”
夏小玉一怔，有些难以置信的重复，“换.妻？”
余倩倩也觉得很羞耻，咬着舌尖磨了磨才慢慢的说，“他们喝酒的时候也没怎么避讳我，我听他们说总睡一个老婆都腻了，现在这背景换着玩玩也没人管。”
凉意从心尖一点点蔓延，夏小玉感觉夜里的风太冷了，她抬起手握住自己的胳膊无意识的抚了抚。
余倩倩露出一丝苦笑，“我和我妈说了，你猜她怎么说的？”
她也不等夏小玉继续回答，就说，“我妈说会帮我劝着点不让别人碰我，又说男人在外面花天酒地很正常，让我忍一忍，毕竟现在光活着就很难了。”
夏小玉闭了闭眼睛，她以为自己会叹息，但是没有。
余倩倩说，“我一直都在忍。
从小到大，家里人总说哥哥是男孩子，以后是我们所有人的依靠，所以我得让着他，对他好。
长大了，所有人又说女孩子就得操持家务，这样嫁了人才能被婆家喜欢，所以家里的活都是我做。
现在我觉得我忍不下去了，我不想……不想再过担惊受怕，可能会被自己丈夫交给别的男人的日子。”
她知道自己母亲如果劝不动，那为了家庭肯定还是要牺牲她，所以她动了逃跑的心思。
逃跑的过程也并不困难，根本没有人觉得她会跑，毕竟现在外面这么危险，她逆来顺受的性格也摆在那，所以她等到晚上所有人睡下后，从村口很顺利就溜了出来。
只是运气有用尽的时候，她在穿过山林的时候遇到了一种叫不上名字的鬼怪，直接从山上摔了下来。等再有意识的时候，她看到的就是自己残破的肢体。
不过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总想着再来见一见夏小玉。
夏小玉什么也没说，能说什么呢？说那天我应该带着你一起走，余倩倩没有那样的决心，她心里也动摇过。她不认为自己能支撑两个人的生命，话说完之后就是迷茫和不安。
余倩倩又和夏小玉站了一会儿，声音温和的安抚，“好了，别这种表情，其实我也没受什么罪，他们也没来得及对我做什么。”
她歪头对着夏小玉笑了笑，说起了上学时候的事儿，“你知道我零花钱少又喜欢吃巧克力，攒了钱买到一块总要分我一半。那个时候我就想啊，以后要是我爸妈不让我念书了，我去县里打工挣钱，到时候批发一箱子巧克力，咱们一次吃个够。”
“对了，还有那次我抄你的作业，结果被老师当场抓住了，连累你也被骂了。”
而且当时夏小玉还哭了，余倩倩心里挺难受的，感觉特别对不起她。
这些事对余倩倩来说发生在几个月前就已经恍如隔世，对夏小玉来说是真真正正隔了一辈子。
夏小玉僵硬的扯动了一下嘴角，“那天放学几个女生堵着我把我作业本撕了，谢谢你没跑，还帮我打架。”
余倩倩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哎，这个不是初三那会儿的事了吗？你还记着啊！”
两个人都没有对着当下再说什么，就聊了聊过去上学时经历的每一件事，想到什么了就说两句，累了就在道观门口的石阶下坐着。
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余倩倩隐隐约约有了种感觉，她不知道自己会去哪，但她知道她很快就要彻底离开了，她从石阶上站了起来。
夏小玉也似有所觉随着她的动作站了起来。
余倩倩说，“谢谢你小玉，陪我聊了一个晚上，一会儿回去好好睡一觉吧。”
夏小玉静默的看着她，余倩倩又说，“别为我难过，其实我这一辈子也没有怨过谁恨过谁，就是觉得把日子过得稀里糊涂的，感觉没过好。”
然而怎么样才算过好了，余倩倩心里也没有太明确的想法。
“你再去刘家坡换东西的时候要小心，别单独一个人在村里走，他们也盯着不少没结婚的女孩。”
她想了想这样叮嘱，“以后你好好活下去吧。”
夏小玉点了点头，走过去做了一个拥抱的姿势。余倩倩环住夏小玉的腰，声音有些哽咽，“对不起小玉，我要是早听你的就好了。”
夏小玉只觉得怀里抱着的是一缕虚无的清风，她下意识的收紧手臂，但最后抱紧的只有自己。
第一缕晨光洒下，余倩倩走了。
夏小玉在道观门口站了很久很久，等她再转过身朝里走的时候，脸上再看不出什么情绪。
叶不回站在入口处不远的走廊下看着她，或许她也站了很久，即使后背轻贴在红漆石柱上时，她的身形也是笔直的。
“我昨晚听到有人在喊你的名字，以为是附近伥鬼要来迷惑你，就出去看了看。”
余倩倩是鬼魂，所以她不敢进入有守护阵法运行的道观。如果叶不回也没有注意到她，那夏小玉可能连她最后一面也见不到。
两人目光交汇一瞬，叶不回眸底有一丝悲凉闪过，“这件事……我也觉得很遗憾。”
夏小玉缓缓点了点头，“没关系。”
叶不回感觉她的反应有些不同寻常，忧虑的说，“你如果不舒服可以和我聊聊，就算哭出来也没关系。”
她斟酌着说，“眼泪不等于软弱，至少不总是代表这个词。”
夏小玉嗯了一声，“我没事。”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时候天光大亮，其他人也起来了。唐湛迎着面和夏小玉打了声招呼，也有些奇怪的停下了脚步。
不过这时候他也没有多想，很快就被陆满高强度的训练占据了心神。
夏小玉走后，渺渺探头从走廊后面走了出来。
“还真是一点都没让我失望啊！”渺渺摇头晃脑的说。
她在自己原本世界做鬼王之前，经常变成小姑娘在各个村子或者城镇里玩耍。那样黑暗的背景下，经常会发生没有力量反抗的小孩或者少女被人硬抢，至于抱团生存内部欺压更不是什么稀奇事。
那天渺渺一进那个村子就感觉到了熟悉的搞事氛围，而事实也真的没有出乎她的预料。
她估摸事态的发展也在大佬的计划中，余倩倩的死是给夏小玉性格上的又一次磨砺。
然而实际上叶不回并没有计划干掉余倩倩，余倩倩的死亡虽然会给夏小玉带来很大的打击，但是叶不回心里盘算的是让她发挥另一种价值。
她想的是让余倩倩逃出来，然后宣扬一下刘家坡的罪恶。夏小玉从自身联想到其他受害者的命运，然后奋起反抗激化矛盾。
到时候她和刘家坡，她和其他态度不同的受害者之间都有很多戏份可以挖掘，总之会是一场大戏。
不过叶不回有点低估小蚂蚁们的脆弱了，就因为没有一直盯着这一窝小蚂蚁，他们就已经死了不少了。
她又一向是个在细节上追求自然的导演，也懒得动手再把余倩倩复活，干脆就让戏这么唱了下来。
这会听到渺渺的感叹，她也似模似样的叹息，“我果然不能低估人心的黑暗和命运的无常啊。”
渺渺立刻附和了几句。
【我呸】
【女主和女主的朋友真的有点惨】
【真的会有女主和她闺蜜这样的极品家庭吗？会不会太夸张了】
【我有个同事，十几岁小姑娘就出来打工，他们家里人就说让她先嫁人，要了彩礼才好给他哥盖房子娶媳妇，不过不同的是她家里是城里的，也没有家暴而已】
【不敢当，不敢当，要论黑暗我们还是黑不过您老】
【其实这样的事不少见，只不过艺术更夸张了一点】
【不，楼上的朋友你太小瞧现实了】
在读者发书评讨论残酷的现实和吐槽大魔王的时候，夏小玉又重新走了出来，她换了套衣服头发也扎了起来，看起来是打算出门。
叶不回皱眉看着她迎面走过来，在触到对方宛如深渊一般暗沉的双瞳时，她心里突然就明白了，夏小玉现在平静的表象下是噬人的泥潭和沼泽。
“你要去哪？”她声调略微提高，面对夏小玉第一次沉下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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