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夕凝看着苏夕的病床熄了灯才打算回家。
最近李妈得了孙子，告假回去几天，她回去也是一个人。回去之后，那么安静的家里，会更害怕，害怕那部韩真留下的手机会响起来。
第一次响的时候，韩真告诉韩夕凝要离开这儿了。
他说想看韩夕凝最后一面。
原本是情理之中的事。
接着，罗老师打电话让韩夕凝组织全班同学去葵市大酒店参加一个课外活动。
这两件事合在一起，冥冥之中，曾经心底那个计划好像在向她招手。
她起了恻隐之心，就让韩真去葵市大酒店来看自己最后一眼吧。
那儿还有苏夕，他肯定要对苏夕做什么的，就像折磨自己的母亲和苏锦一样。
那天刚下了轮渡，就看到不远处有一条小船，韩夕凝知道那就是她的父亲，待同学们入了宴会等待开场时，她出来见了韩真一眼。
他换了干净的衣服，眼角下有稍深的眼袋。
见韩夕凝来，只是递给她一张卡，“这是用你的名义办的卡，你是个好孩子，不会很让我担心。”
韩真从未说过这样的话，确实不适，说罢低下头去，不愿多看她一眼，催促，“你快走吧，以后自己照顾好自己。”
韩夕凝停在原地不动，望着眼前的人，觉得陌生又熟悉。她的父亲一身正气，值得尊敬，是她最大的避风港。
可他骨子里却是那样阴暗的人。
很快，他就要成为一个通缉犯了。韩夕凝就要变成通缉犯的女儿了。
这样想着，韩夕凝也不觉可怕，她曾经一味坚持的所谓优秀，在他父亲这已经崩塌了。
心底里那个疑问要从喉咙里钻出来，她明明知道答案是很明显的，却还是忍不住问。
“爸。”
被韩夕凝一喊，韩真有些迷离的眼抬起，眉头皱着，显得有些不耐，“钱是够的，只要你合理使用，一辈子也是衣食无忧的。”
他并不想在这个女儿身上倾注太多感情，结婚生子只是他外壳的一个遮衣布。
可被他这么一叫，心里面莫名有些烦躁，他已经把大部分的钱都给她了，已经是待她极好了。
韩夕凝死死得盯着他，他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进而变得防备和审视来，末了，只露出甜甜的微笑，“谢谢爸，你注意安全。”
说完，韩夕凝就走了。
有的时候，人和人之间，不知道哪一面就是最后一面了。
这样一想，韩夕凝并未有什么舍不得韩真的。他的眼睛里也未曾有过一丝留恋和眷顾。
韩夕凝迟疑的心做了决定。
路过苏夕的时候，她没有一句提醒，任由事情发展。
她在心里安慰，“或许是自己想得太多，他爸爸也不会做什么。”
又想，“就算他爸爸做了什么，也跟自己无关。”
这样想着想着，就担心起来，直到看到父亲的小船抵了岸，心里又无法控制地担心起来。
她做不到像他父亲那般毫无底线，却又不能完全地善良。
她的恻隐之心像无法压制的蛊虫，面上平静，心底却被萧晨一眼看穿。
到了现场，见着苏夕那样可怜的模样，她的心里抽空了得疼。
做完了笔录，来到医院门口，却抬不起脚步进去关心一句。
脑子快要炸裂的时候，韩夕凝决定回去，她心里想，“反正苏夕也不想见我，她并不缺我这个妹妹。”
“不对，我不是她的妹妹，是我刚刚差点害惨了她。”
一丝痛苦的挣扎在脸上一览无余，韩夕凝不愿再想，刚一转身，萧晨的脸就入了自己的眼。
韩夕凝吓得够呛，深吸一口气，控制了一下气息才开口，“你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的？”
指了指面前的窗户，里面映着韩夕凝愁容满面的脸，韩夕凝不知觉地摸了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在萧晨面前，竟一点情绪也掩藏不来了。
“不进去看看？”萧晨的眼打在韩夕凝的面上，很炙热，韩夕凝不敢抬头，只瞟着地面，“太晚了，我要回去了。”
她骨子里是自信的，总是一副随时应战的模样，说话时抬头望着别人，从容自如。
此刻有些像个打了败仗的骄兵，气势全无。
“家里有人担心你，才急着要回去吗？”萧晨自然是知道这一切的来龙去脉的，但他还是希望韩夕凝能自己说出来。
只有面对了，才有可能改变。
韩夕凝本想点头，却鬼使神差地摇了摇头，这个举动让她有些惊讶地抬起头，她连撒个小小的谎都不会了。
抬头望着萧晨的眼神，有同情也有审视。
他让韩夕凝觉得害怕，好像自己心里的小九九，他全然都知道。
这让韩夕凝一点茬子都不敢乱说，只好坦言，“我一个人，我爸爸他因为工作原因要去外面避避风头。”
说罢坦然地笑了笑，“你父母应该知道一些原因，你可以去问他们。”
萧晨仍然望着她，像是要把她望穿。
韩夕凝嘴角不自然地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又憋了回去，只推开他，“我回去了。”
身后，他明显不紧不慢地跟着，一股无形的压迫。韩夕凝望了眼地面的影子，步伐加快了一些，不断地调整着自己的心态。
有个小人在脑子里说，不会有人知道的，是你想多了。
不断地重复这句话，走了一段路，心跳越发地乱跳起来。
另一个小人说，也许是萧晨把自己和父亲见面的视频拍下来了，他已经知道了，他肯定失望透顶了。
这样反复的纠葛，快把韩夕凝整得崩溃，步子停了下来。
身后那个影子也停了下来。
不知不觉地，韩夕凝眼角挂着泪，走到萧晨面前，先是有些生气地瞪着他，接着眼角落下一滴泪，，“萧晨，你想怎么样？你要怎么惩罚我。”
萧晨的眼里并无鄙夷，关心又心疼望着她眼角的泪，轻轻擦了擦，“你很痛苦吧，夕凝。”
他说这样的话，无异于是压死情绪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韩夕凝微微怔了怔，一瞬，仿若坍塌一般蹲下，环抱着双腿大哭起来。
“对不起，萧晨，我又犯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