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膜拜有些模棱两可的话,严誉一阵沉思,片刻后才道:“公子的意思……”
墨白嘴角一弯:“严大人,帝陵事件之所以会让皇上大动肝火,究其原因是什么?是因为督造场中出现的桑树和柘树吗?”
严誉一愣:“当然不是,若只是因为树,那派人将那树砍了便是。”
墨白点点头:“皇上之所以降罪下来,是因为现在督造场内人心惶惶,也是因为那树木妖魔化,对吗?”
严誉想了想,道:“我虽官阶不高,但做事自认为还是比较谨慎的,这次在帝陵里我虽然是代替工部暂时接管些时日,但工作上绝对是没有任何问题的,皇上这次如此恼怒,正如公子所说,因为督造场内人心……”
“恩?”说到这,严誉突然‘嗯’了一声,随即他眼睛一亮:“公子是说……?”
“不错。”见他理解了自己的意思,墨白呵呵一笑,道:“那树既是天意,现在有人传言是妖魔作怪,严大人为何不换一个说辞呢?他们说妖魔,严大人就说是神祗,皇上听了这样的话,又会怎么样呢?”
严誉眼睛一眯,抖了抖胡子:“公子此言甚是有理……这次的帝陵事件,说白了也并未有多大,又不是死了人的事,皇上之所以怪罪,就是因为流言,而只要流言制止了,那也就过去了。”
墨白点点头:“所以说这并非是多难的事,而严大人之所以未曾立刻意识到,我想是因为忽略了这件事情的本身,而是一味的把事情和朝堂上的一些斗争联系了起来。”
听他这么说,严誉不禁有些尴尬……这么多年下来,他虽说能在朝堂上保持本心,做事的时候也小心谨慎,可还是免不了沾染了政治气息,所以这次帝陵出了事,他一着急,竟然就忽略了刚才墨白所说的那些。
想到这,他便轻咳了两声,道:“公子一番分析的确提醒了我……”
摇摇头,墨白呵呵一笑,道:“严大人不必如此,长久处在朝堂之上,出了什么事,第一感觉定然都是和党争联系在一起的。”
听着他的话,严誉心中不禁有些满意……这位墨公子虽然年纪轻轻,但对很多事却是看得通透,刚才自己的一些尴尬也被他两句话就化解了去……当下,严誉脸上多出了几分笑容,说话也随和了许多:“公子今日一番出言提醒,的确是可以助我渡过难关了,宽儿能结识像公子这般的人才,实属有幸。”
墨白嘴角一个抽动,心道这还真是亲生父子啊,连夸人都如出一辙……当下他也一拱手:“严大人客气了,不是什么深思熟虑,只是我是个局外人,所以有些时候看事情会看的简单一些,这件事也不过是凑巧罢了。”
严誉笑着点点头,道:“公子如此谦逊,更是难得,若是有朝一日公子入了仕,只怕成就难以估量……”
听着这话,墨白开始有些古怪,随即心中便了然,不紧不慢道:“若是入了仕,只是去学权谋算计,那倒不如不去。”
“哈哈……”严誉哈哈一笑:“公子此言,我倒是放心了。不过……公子现在的确没有入仕的念头吗?若是有的话,我兴趣能帮上些忙。”
脸上一笑,墨白却是摇了摇头:“严大人,今日我三言两语侥幸助您,更多的是因为我觉得朝堂上实在不应该尽是玩弄权术之辈,至于您说的能帮忙……”顿了顿,他又道:“我相信一名三品官员要安排一人入仕是很容易的,只是我现在还是更喜欢安静闲适的生活,若是有一****有了入仕的念头,到时候说不定真的需要严大人多照应。
刚才说话的时候,墨白心中也冒出了一个想法……他之前说过,有一天一定要让小玉不再做下人,而以他现在的样子是很难做成这件事的……但有了官职便不一样,有了官职他便可以很轻松的将小玉从韩府接出来,想必韩秋那时候也定然会卖自己这个面子。
正是因为这个想法,他才在说话停顿的时候改了口,没有把话说死……毕竟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必须要爬的更高,那么除了入仕,几乎是没有任何办法的。墨白很清楚,如果想保护好身边的人不受伤害,在他不会武功的前提下,就一定要身居高位。
听了他的话,严誉也是一点头:“我本以为公子是会索要些什么好处,又或是为何目的,可现在看来,倒是我落了俗……哈哈,罢了罢了,日后若是公子真的有了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即使不是入仕,只要公子知会一声,我这个老头子也定然会助公子一臂之力。”
“如此便多谢严大人了。”墨白一拱手。
严誉哈哈一笑,低下头摸了摸茶杯,墨白见他手上的动作,以为是端茶送客,便站起身道:“今日实是叨扰了,我便……”
“哎,不是,公子快请坐。”见墨白起身要走,严誉忙摆了摆手让他坐下,待墨白又一脸古怪的坐下后,他才向书房外喊了一句:“来人,再沏上两杯好茶端上来!”
听了他的话,墨白满脸黑线……看来严宽和严誉父子俩的脾气还是有些相似的,至少在‘端茶未必是送客’这件事上,他们父子二人有着几分默契……
待下人换上新茶后,严誉端起那青琉茶杯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放下后才对墨白一笑道:“公子,有时候端茶并非就是送客啊。”
墨白尴尬一笑:“这可不是那么容易判断的啊……”
严誉又是哈哈一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见他品着茶,墨白不禁又想起一件事,当下他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待放下那杯后才道:“严大人可还记得……数日之前,韩侯爷的寿诞?”
听了他的话,严誉放下茶杯,道:“记得。公子……现在在侯爷府上做事吧?问这个做什么?”
墨白一个迟疑,但还是道:“我是想问,那寿诞之日的斗诗会上,严大人是否也觉得那曾文磊的表现有些可疑。”
严誉眼珠一动,直直的看着他:“公子不是不愿意介入朝堂上的事吗?”
听他这么说,墨白心中一动,心道看来自己猜对了,之前曾文磊在那斗诗会上,之所以那番做法是有目的的。而且……听这严大人的语气,曾文磊所谋之事,的确和朝堂上的事有关。
心中想了想,他便道:“严大人,我今日不想对大人有所隐瞒……我之所以希望把这件事弄清楚,是因为这件事关系到了侯府二小姐,而我,则算她的谋士。”才说完,墨白便看见严誉一双闪烁着精光的眸子直直的盯着他,他也没有退让,对上严誉的目光。
二人对视了一会,片刻后严誉才眼珠一动,呵呵一笑道:“看来公子的日子也过的不是很闲适吧?韩老头府里的事情,我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的。”
脸上一笑,墨白道:“既然严大人知道,那我也就不多说了……我想知道那曾文磊到底在搞什么鬼?”
点点头,严誉道:“公子猜的不错,我的确是对那日斗诗会的结果分析过,但最后却并没有想出什么,只不过……关于那曾文磊,我却是还知道一些,公子若是知道了他的事,我想对你来说也算是一些帮助。”
“严大人请讲。”墨白表情严肃起来。
严誉嗯了一声:“那曾文磊曾经被皇上下旨责罚的事,公子想必是知道了吧?宽儿应该和你说过了。”
见墨白点头,他便又道:“说着奇怪的是,皇上下旨责罚曾文磊终生不得入仕为官的时候,他那身为刑部侍郎的父亲却是没有给他求情,似乎是怕影响到自己的官位,竟是一个字都没说……”
听着他的话,墨白一愣,径直道:“那曾弘为了保住自己的官位,没有管自己的儿子?”
“恩。”严誉点点头确定道:“因为这件事,听说那曾文磊在回家后还和他老子吵了一架,不过最后却也安静了下来,之后就一直在家里读书,很少出去。”
见墨白还在沉思,严誉又道:“我和韩老头交情不错,想必宽儿也都告诉你了,所以那老头的寿诞我都去过,那一****最初见到曾文磊的时候,只以为他是替他那不成器的弟弟挣些面子,可那日回来后我又想了想,便觉得有些古怪了。”
墨白回过神,道:“那严大人也一定想到最后皇上会召见韩二小姐了?”
严誉一点头:“公子居然也想到了这些,实在不易……”见墨白一脸焦急,他便又道:“皇上最初的确是要下旨召见韩二小姐,但是给礼部的人拦下了,说了一大套礼仪规章,最后把皇上说的烦了,这才没有下旨。”
点点头,墨白心里不禁松了一口气……无论这过程是怎么样的,只要结果是没有下旨召韩映儿进宫,那什么都好说。
“只是……”严誉有点迟疑。
“只是什么?”墨白忙又抬起头看着他,刚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只怕日后会有人再次提起这件事,到时候礼部就算是再有人跳出来阻拦,也怕是拦不住的,皇上的心性……我还是多少了解的,他若真想做什么,是谁也拦不住的,别的不讲,就在建造帝陵这件事上,当初多少大臣奏本皇上帝陵规模应该缩小,都被他驳了回去。”
墨白一愣,摇摇头就道:“帝陵这件事上并不能完全看出皇上的脾性,毕竟每一代帝王都十分重视帝陵,这关系到的是身为天子的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严誉也摇了摇头:“可那些递了奏本的大臣,都被他大骂了一通,罚了两年的俸。”
听了这话,墨白心里一惊……罚俸两年?我靠,这简直是不让人活了啊……这么一看的话,这位皇上还真是有些执拗了啊,这帝陵的事的确是关系天子的面子,可这罚俸两年,正常的皇帝绝对不会因为这件事就罚俸两年的。
想到这,他不禁又有些担心了,如果这位皇上真的有一日自己心血来潮的想起来韩映儿的事,又或者是哪个居心叵测的家伙跟他提了一嘴,让他心血来潮的想起来韩映儿的事……晃了晃脑袋,墨白不禁叹了口气,他现在只能期望这件事不会发生。
见他神情变化,严誉就道:“公子现在倒也不必过于担心。”
轻轻点点头,墨白心道你个老家伙当然是坐着说话不腰疼了……便端起茶杯狠狠的喝了一口,让自己镇定下来。
片刻后,严誉才又说道:“我猜那曾文磊是想让朝局动荡。”
墨白一愣……引起朝局动荡?这得什么事?一般来讲除了皇帝驾崩以外还有什么事能让朝局动荡,甚至是解体?
努力的想了想,他的心中只剩下了一个词:谋逆。
没错,对于一个皇帝来说,能让他担心的事只有自己的江山社稷受到了威胁,而对于整个朝堂来说,谋逆这个词几乎就意味着解体和重组。
“严大人觉得什么事才能让朝局动荡?”墨白慢慢道。
“公子觉得呢?”严誉也不紧不慢说道。
二人对视一阵,都叹了一口气……他们两个心里都很清楚。
又过了一会,严誉才沉声道:“现在谁都不知道那曾文磊到底想做什么,而最可怕的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想阻止他,公子今日能分析的如此深刻,那想必公子也很清楚,在朝堂上,某些人并不满足于现状,而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出来想把整个局面打乱,那么那些人就会支持他。”
墨白点点头:“我明白,我只是不知道,那曾文磊为何会选择在韩府动手。”
严誉脸色一沉,片刻后才道:“其实那曾文磊并非只对韩府动了手,据我说知,他对其它几个重臣也出了手,韩府……或许是他设的障眼法也未可知。”
“障眼法……吗,如果他那日在斗诗会上所做的都只是为了给外界放一个烟雾弹,能更好的去做他想做的事……如果是这样,就最好不过了。”墨白在心中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