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木头紧紧盯着他，面容依旧狰狞，却没再冲他大喊大叫！
“他们当着我的面要欺负她！”
“畜生！”韩木头一声怒吼，似乎将自己也带入了洛城当时的心情。
洛城看了看他，眼神略有一瞬的刺痛，但不过片刻，他又平静地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她当年才15岁，从部队到国外，从国外到国内，我执行过数不清的任务，见过无数次的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但从哪里没有哪一次像那天那样恐惧，恐惧得让我只想逃，那一瞬间我甚至想要不管不顾地，只想救出我的女儿。”
“你……”
“但我女儿，她最后求我，她求我开枪，求我杀了她，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哭，眼里有泪，但就是没掉下来，甚至最后她走的时候，还笑着对我说谢谢……”
“……”他的声音十分平静，神色也十分平静，整个人都平静得像是在不痛不痒地说着别人的故事，但却让任何一个听的人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他内心日积月累的煎熬与痛苦。
身为一个父亲，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因为自己而被歹徒欺辱，最后不得不亲手杀死她，这种痛苦难以用言语形容，只觉得听着都锥心刺骨！
韩木头早就松开了紧紧握着铁栏杆的双手，整个人瘫坐回了椅子上。
洛城抬手抹了一把双眼，缓缓看向他，“你女儿早在两年前就给自己买了一份人生意外险，受益人写得是你的名字，现在她去世了，你能拿到百万保险，可保后半辈子无忧。”
“一年前？！”韩木头猛地抬头。
洛城眼底闪过一丝恻隐之心，“是，她是做好了准备的，所以她肯定不希望你用这样的方式为了她报仇，应该是说她从来没有恨过任何人，所有的事情都是她心甘情愿的！”
“据我们调查所知，跟她相撞的大货车是一家大型搬运公司的，而那家公司前不久听说逼死了员工。”
话说到这份上，个中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她早在一年前就知道段承曦会跟自己分手，她恐怕会承受不了，但是又放心不下唯一的老父亲，便提前买好了意外险。
后来孩子的失去跟邻居的闲言碎语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选择了有过错但又有能力赔付的“人”，用自己的死来保证她父亲的后半辈子生活。
韩木头瞳孔瞪得极大，太大的打击让他心神激荡得几乎呼吸不上来，几秒后，这个大半辈子经历无数风霜、满身病痛的中年男人再也忍不住捂着脸哭得歇斯底里，那撕心裂肺的哭喊让身后见惯了人世悲欢的警员也不由得心生悲切。
……
段承曦被段君斐两人架到了外头，整个人就瘫坐在办公桌上，嘴里不停地嚅嗫着“不是我的错”几个字。
“你真的一点错也没有吗？”宋叔冷酷的声音像是利刃一样插了他的心脏里，段承曦面容倏然惨白。
段君斐眼底闪过一丝顾虑，但却没像以往那样护着他。
宋叔沉沉盯着段承曦，一双饱经世事的眼具有极致的压迫感！
“那个姑娘不是你口中所说的贪心不足，居心不良，她是个好姑娘，她也没有在安全套上动手脚。”
“不可能！！！”段承曦反应极大。
宋叔冷冷盯着他，“你确实每一次你都做好措施了？”
段承曦被他这么盯着，到嘴边的反驳话突然就吐不出口，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后，整个人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头，脸上毫无血色，“我……”
半年前那次他跟吴纤纤吵得很凶，一气之下不知不觉地就走到她住的地方，然后……
宋叔却像是看不见他眼里的害怕，继续冷言道，“她从来就没想过用孩子来威胁你，但是她确实是真的爱你，也舍不得狠心打掉自己的孩子，所以就做好了独自抚养孩子的准备，只可惜她生性敏感多情，本就因为你伤心太过，旁边的闲言碎语又将她折磨得不行，孩子才没保住。”
“孩子没了后，她为了父亲，本来想好好生活，但精神状态不佳，在下班途中不小心转进了小巷子里，被人强暴，实在受不了才会选择那样结束自己的生命！”
“我早告诫过你，凡事过于轻浮迟早会遭受反噬！”宋叔字字句句都像是刺一样扎在他心上，“现在这个时代，这样至情至性的人也许千万里都挑不出一个那，你遇上了可却没珍惜。”
“我……我……”段承曦心神震荡，眼神已经趋近涣散！
“宋叔，够了。”段君斐伸手拉住还想说什么的宋叔，朝他摇了摇头。
宋叔看了他一眼，落下最后一句话，却是最致命的一句话，“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亡，这是你欠那个姑娘跟她父亲的！”
说完，他便甩开了段君斐的手大步离开了警局，段承曦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心神激荡之下，喉咙一痛，嘴里泛起一阵压抑不住的腥甜，紧跟着便失去了意识。
段君斐瞳孔缩了缩，而此时洛城也转了出来，迅速叫人送去了旁边的医院。
“君斐。”
“嗯？”正要跟上去的段君斐停下了步子。
洛城眼神正了正，“关于韩木头，他不会再寻你们报复了。”
段君斐眸色深了深，“您想说什么。”
洛城看着他，段君斐与他对视了片刻后，眼底似乎浮上些许疲惫，但定睛一瞧，又叫人看不见了。
“段家不会追究，但他以后不能再出手伤人了。”
洛城眼底闪过一丝欣慰，随后叹了口气道，“如果不是太过伤心绝望，谁愿意走绝路？他本来也只是个老实憨厚的人。”
段君斐沉默了片刻，淡淡开了口，“关于那个强奸犯，我已经跟高律师说过一二，您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寻他。”
洛城怔了怔，随即走了过去，一拳头砸在他左肩膀上，“我就知道你这小子平日里头，那些冷漠啊不讲人情啊都是装出来的！”
段君斐漆黑的眼底闪过一声不自在，“师父。”
洛城哈哈一笑，“行，我知道了。”这小子总是这么死鸭子嘴硬！
段君斐被他笑得越发不自然，再也顾不得失礼还是其他，说了句再见，转身就走。
洛城在身后瞧着，又忍不住大声笑了出来。
那连绵不断的笑声，实在让段君斐感到十分不悦，脚下的步子也不由得就加快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