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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孔雀东南飞

    吴纤纤心里震荡不已,心思纷乱得不行,直到被莫玉箫拉进了卧室,按坐在沙发上,她才反应过来。

    “对不起。”道歉声音响起的同时,一杯温水被塞进了自己手里。

    吴纤纤捧着水杯看向她,“怎么好好的说对不起?”

    莫玉箫神色晦涩,“爷爷他……没其他的意思,还有你不用理会其他人。”

    吴纤纤愣了几秒后,颇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明明很在意你爷爷,那刚刚见到他时怎么又摆着一张不高兴的脸?”

    莫玉箫脸色微僵,“我没有。”

    “是吗?”

    莫玉箫神色沉了沉,“我只是不喜欢他每次都把我当成长不大的小孩子,还有每次他的专断独行,几乎不给我一丁点多余的自由,这让我觉得喘不上气来,你明白我的感受吗?”

    吴纤纤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我也明白你这次之所以这么不开心,最重要的是还是在你的那些叔婶身上。”

    莫玉箫闻言神色放松了不少,“生我者父母,知我者你。”

    吴纤纤心狠狠一颤,张了张嘴,喉头像是卡着刺一样,说不出多余的话来,她真的太抬举自己了……

    莫玉箫见她神色略僵,暗自苦笑,但到底舍不得她为难。

    她径直脱了外套往旁边沙发上一甩,便一边站起身,一边伸了伸腰,倒在了柔软的大床上,“奔波了半天,来睡一下吧。”

    吴纤纤心头微涩,她缓缓压下因感激与愧疚而激荡的心绪,起身走了过去,躺在她身边,缓缓闭上眼睛,可安静了一会儿,一直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却始终专注灼热。

    吴纤纤压着心惊与复杂感,慢慢开了口,嗓音有些干哑,“睡吧,睡醒了,我陪你去看看阿姨。”

    莫玉箫瞳孔随着她这话微有一缩,指尖颤抖再收紧,到底没再去握她的手,她缓缓闭上双眼,只觉得心头苦涩不堪。

    吴纤纤暗中缓缓松了口气,可心里同样不好过,即便她努力说服自己一如从前,可她们之间到底再也回不到从前那般亲密无间、宛如一人了。

    这一瞬间,吴纤纤似乎有些明白了,耽于感情之中的人为什么大多都会小心翼翼、步步顾忌,因为真的害怕,害怕多进半步,彼此都会连朋友都没得做,而玉箫又是抱着怎样煎熬而压抑的心情守着自己这么些年的?而自己这样若无其事地维持平衡,又真是她所想要的吗?

    她不停地问自己,可思绪纷乱如麻,始终得不到一个答案,只觉得喉头憋得生疼生疼。

    两人同枕一个枕头,彼此之间几乎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但却两种心思,同床异梦大抵如此,沉默压抑之中,不知什么时候入睡的,莫玉箫睁开酸疼的双眼之时,莲子羹的香味便沁如鼻子里,让她瞬间清醒了不少。

    “来,先吃点东西吧。”瓷白的碗衬得她透着粉色的指尖越发好看,一种温暖感莫名涌上心头。

    莫玉箫伸手接了过来,道了一句“谢谢”后,吃了一口,入口即滑,香而不腻,由此可知熬这碗莲子羹的人是下了功夫的。

    她眼眶微热,小幅度地甩了甩头,问她,“你自己吃了吗?”

    吴纤纤笑着点了点头,“嗯,你知道的,不管在什么地方,我可从来都不会亏待自己!”

    看着她略带得意的笑,莫玉箫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是啊,你总是能随遇而安,这样很好,我才能放心。”

    吴纤纤眨了眨眼,只觉得好笑,“你这话说得好像我们以后就见不着了一样。”

    莫玉箫狠狠瞪了她一眼,“死丫头,不要乱插旗子好不好?”

    吴纤纤捂嘴偷笑,“是是是,好吃吗?”

    莫玉箫瞥了她一眼,“一般般吧。”

    吴纤纤略带失落地看向她,“啊……看来我在料理这方面确实没有天赋值,要不你别吃了,我请人给你重新做了一份。”

    莫玉箫端着碗的手微一抖,咬牙看向她,“你听不出这是反话吗?不解风情的臭丫头!”

    吴纤纤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真的么?”

    “哼,懒得理你!”莫玉箫重重哼了声。

    吴纤纤看着她低头安心继续吃着莲子羹,窗边的光将她低垂的眉眼都上了一层细瓷一样,玉箫要是能一直都像现在这么放松开心就好了!

    等莫玉箫吃完,两人出卧室时,已经是下午5点,11月的港城,这几天略带凉意,天空也不复清朗,而是透着沉,吴纤纤几乎能闻到空气中蕴藏着的雨的湿润气息。

    两人出了莫家后花园,绕过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一座欧式的小阁楼的就映入眼帘,墙壁上是铺天盖地的爬山虎,周边种满了红色的玫瑰花,眨眼望去犹如童话世界中的小城堡花园。

    林姨上前为两人缓缓推开了那扇雕花的欧式小铁门,同里头迎出来的两名佣人说了几句,便朝莫玉箫点了点头。

    莫玉箫抿了抿唇,抬脚走了进去,林姨看着错身而过的她的,眼底闪过一丝难过之色。

    紧跟着其后的吴纤纤朝她安抚地眨了眨眼睛,无声地吐出一句话,“请再给她些时间,她会想明白的。”

    林姨眸光微微颤抖,旋即点了点头,“谢谢。”

    吴纤纤无声地扬了扬唇,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直接上了三楼的小花园,推开小花园的门,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的女人侧对她们坐在轮椅上,海藻般的长发几乎要铺到地上,凉风吹过,那长发便随着裙角轻轻飘动着,丝丝缕缕飘过那露出的侧脸。

    她静静望着远方,双眼无神,五官精致,眼角略带细纹,却丝毫不损她的气质与美丽。

    这是吴纤纤第一次见到莫玉箫的母亲,这一瞬间,她只觉得像是置身于大雪纷飞的冬季里,广袤无垠的旷野上,白茫茫一片,眼前的女人安静干净得几乎要跟雪浓成一体,让人忘记了她的年纪,她的容貌,忘记了所有纷乱的一切,孤寂而无声。

    莫玉箫定定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她,明明只剩下短短不到三米的距离,她却心口泛疼,双眼泛红,双腿僵硬而无法迈出步子去。

    吴纤纤压着心里的震动,上前走到她身边,勾了勾她右手的指尖,“玉箫……”

    “20年了……”

    她的声音又轻又哑,像是怕吓着那近在咫尺却无感无知的人,又像是在自我逃避着什么。

    “从那个男人跟我哥哥没了以后,她疯了几个月后,从楼梯上摔下来便变成了这幅模样,整整20年了,她再也没对我有过任何的反应,他们带走了她所有的生气,只留下一个躯壳给我,我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她醒过来的那一天。”

    她的话说到最后染上了几分哽咽,吴纤纤鼻端酸疼,喉咙涩痛,紧了紧按在她右肩上的手,她想开口,但千言万语像是都卡在喉咙里头,根本吐不出一个字。

    她头一次明白,其实有时候微薄的语言不足以描述人心痛苦的万分之一,言灵并不是万能的……

    感受到她的担忧悲伤,莫玉箫心头积压了几十年的委屈与憋疼像是突然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争先恐后地奔腾而上,挤兑得她鼻头疼痛不堪,双目猩红,眼角落下一滴眼泪来。

    吴纤纤心头阵痛,她第一次见玉箫真正哭出来……

    莫玉箫也像是被自己吓到,她忙抬头生生憋回眼泪,以至于一张脸都憋得通红。

    吴纤纤几乎能感受她涩痛不堪的喉咙,卡着难以言喻的痛楚,她伸手抱住她,低低抽泣了起来,“没关系,我帮你哭,这样你就不算输了。”

    “……”莫玉箫身体狠狠一抖,抬手抱紧了她,手臂的力气大到勒得吴纤纤有些疼,但这不足以抵消吴纤纤心里千分之一的痛楚。

    门外,林姨透过缝隙看着,心头苦涩不已,也忍不住抬手捂住了嘴,差点忍不住哭声时,被人拍了拍肩膀。

    林姨倏然转身,嘴里的叫声在看到来人时生生吞忍了回去。

    好一会儿,她才压着嗓音,微微松开了捂着嘴的手,“老爷子……”

    莫老爷子朝她摇了摇头,又看了看里头的两人,向来精神的目光在扫过那轮椅上无感无知的大儿媳妇时,也老了几分。

    他缓缓转身,即便是拄着拐杖,也向来挺得笔直的脊背此时似乎也佝偻了几分,林姨看着比方才心里还要难过几倍,她转头最后看了一眼屋内,迅速跟了上去。

    “老爷子,您不要担心,纤纤那孩子,我看了好几年,她是真正对咱们家小姐好的。”她当初亲眼看着很多人不知道小姐的家世背景时跟知道后的变脸,连她都感觉心寒,更不要想小姐本人。

    而纤纤却从来不是因为莫家的关系而亲近小姐的,因为大小的经历,小姐性格孤僻,说话也有些刻薄,可纤纤却不管她怎么说她,她都始终在小姐身边,她那个时候并不知道小姐的身份。

    莫老爷子缓缓点头,“我知道。”

    林姨闻言愣了一愣,“你老爷子你今天上午为什么……”

    莫老爷子看了她一眼,“正是因为明白,所以才不能让她们走得太近。”

    林姨眼底闪过一丝不解,“我不明白您所说的话……小姐有好朋友不是很好吗?像今天,这么多年了,我第一次看见小姐也会像普通孩子一样哭了。”

    莫老爷子眼底闪过一丝异色,林姨顿时就明白了他的顾忌,还想再说些什么时,他严肃的嗓音再次响起。

    “玉箫这孩子执着又倔强,认死理儿,对什么一旦上了心,那就是撞了南墙也不一定会回头。纤纤那丫头还不知道她的实际情况吧?”

    林姨张了张嘴,“小姐不让告诉她……”

    莫老爷子长叹了口气,“只是现在再阻止她们来往,估计也来不及了,而且……我也不想当年遗憾再次发生在玉箫身上了,孔雀东南飞的戏有一次就已经是罪孽了……”

    林姨看着他略带疲惫的眉眼,忍不住开口劝慰道,“老爷子,当年的事不是您的错,您那时也是鞭长莫及,这么多年了,您……”

    莫老爷子摇了摇头,“身为一家之主,我不知道家中情况,是我失责;身为丈夫,我劝不了妻子,是我无能,身为父亲,我没有保护好儿子与儿媳,则是我之过!当年如果我能多上点心,也许便不会有后面的悲剧了。”

    林姨难受地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怎么劝他,只能默默地跟着他。

    气氛有些沉默,正在此时,一道人影走了过来,凑到他跟前低声说了几句,“老爷子,门外有一位自称姓白的先生要见您,说是我们小姐的医生。”

    “哦?”莫老爷子看向林姨。

    林姨皱了皱眉头,几秒后,恍然大悟般地反应了过来,“哦哦,老爷子,是白敛医生,我跟您有提过的,是段君斐的好朋友,跟纤纤关系不错。小姐因为纤纤的关系认识了他,他对小姐挺不错的。”

    莫老爷子了然颔首,语气有些沉,“哦,就是那个占了玉箫便宜的臭小子?”

    林姨看了一眼他冷沉的脸色,心里不由自主地为白敛担心了起来,犹豫着解释道,“他跟小姐虽然一开始不对盘,但后来不知怎么的,小姐与他关系变得还不错,前几天发一起吃早餐,之前也经常一块喝酒。”

    “嗯?喝酒?”

    完了,她这张臭嘴,不小心说漏嘴了!林姨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啊,这……”

    “将人带到大厅。”莫老爷子没再听她解释,径直沉声朝那佣人吩咐道。

    佣人得了令,立马应了声,转身快速退了下去,林姨看着莫老爷子瞬间恢复得笔直的脊背与不断加快的步伐,实在忍不住抬手给自己嘴巴抽了一巴掌,她这多嘴的毛病何时才能改一改,难怪这次小姐生她气了!

    正厅中,白敛坐在椅上上,看着佣人给自己有条不紊地上茶,自始至终都没多大量自己一眼,又扫视了一周屋内的摆设,不由得暗自感叹,真不愧为老牌的贵族门阀,这气派底蕴比起段家有过之,无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