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叫李可道,听起来像是送快递的。但我不是,我是个相师,而且,我是个相师家族的传人。这个家族在我之前的十三辈人都是相师,并且极富盛名。据说,他们给不少历史上的名人算过,也参与了某些改天换地的大事件。
当然,这些都是据说。
我的爷爷叫李孟起。他的爸爸喜欢看三国,于是就用马超的字来作为爷爷的名字。希望爷爷能在这个乱世里改换门庭,建功立业,光宗耀祖。谁知,爷爷最后还是继承了相师家族的衣钵,甚至来说是青出于蓝,二十多岁就成为那个年代风水圈子里的大师。据说,只要他起卦就从来没有不灵验的时候。
他就是靠着这些风水术数,在我们那里成了一个响当当的人物,还置办下了不少田庄地产。当然,后来因为某些众所周知的原因几乎全没了。我爸爸和三个伯伯为此痛哭流涕,爷爷他老人家却说,钱财水性,富贵浮云,有则是有,无则是无,莫要强求。
就这样门前冷清了二十年,我们家的庭院又热闹起来。开始有人来找爷爷算卦,爷爷每次都是先看来人几眼,然后才决定让不让对方进来。他让进屋的给算,不让进屋的自然就是不给算。给算的自然高兴,不给算的愤恨不已,甚至破口大骂。
其实,他们那里明白。爷爷看那几眼已经是给他们算过了,不让进,意思是天意如此,无法可想。
爷爷这么有本事,他的四个儿子却一个像他的都没有。其实,我爸爸和三个伯伯都会算卦。然而,会和精通完全是两回事。他们算卦,基本上每次都是落卦,也就是算不准,甚至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爷爷每想到这些,总是忍不住哀叹。
爷爷有五个孙子,四个孙女,我是最小的一个,还是家中的独子。生我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直到我长到十三岁,有天半夜,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跑到院子里,抬起头盯着月亮看。正巧,爷爷也在那里。他问我看到了什么,我说,月亮是红色的。爷爷沉默许久之后才说,是啊,月亮是红色的。
第二天就有个消息传来,附近有一个村落因为山体滑坡,整个村子都被埋了,事发时是半夜,村子里两百多号人一个都没有跑出来。
又过了一天,是我的生日,爷爷忽然对外面提着大包小包,等着算卦的人说,他不算了,从此封卦。
这些人立刻炸开了锅。
爷爷的年纪不算大,刚刚过了六十岁,怎么说封卦就封卦,一点征兆都没有。有几个脾气不好的,差点和我三伯打起来。幸好,我们家男人多,我爸爸兄弟四个,再加上我的几个叔伯哥哥冲过去,拦住那些人这才没出事。
那天晚上,他把全家人召集在一起开了一个会。他说,他看中我了。要培养我成为家族的传人。在家中,爷爷一言九鼎,谁也不敢提出异议,包括我的亲生父母,听到这话,他们默不作声地同意了。
从此以后,我和爷爷相处的时间大大增加,而和父母在一起的日子就屈指可数了。爷爷住在后院的石头房子里,孤单单地矗立在那,和谁都不挨着。我从学校下了课就直接跑到这来,听着爷爷给我讲所谓的风水术数。我们家传的风水术叫做五行断。据说已经流传几千年了。我学得很快,而且,对这些知识特别感兴趣。
足足学了一年之后,爷爷又教了我内功和武功。所谓内功也就是对气的调理。和风水术有很多想通的地方。我是一点就透。至于武功,我学得就慢了。毕竟,我从小身体就比较瘦弱,不是那种好动的孩子。每次体育测试,我都是倒数着。
闲暇时,爷爷也会和我聊一些轻松的东西。每到这个时候,爷爷就会变得和蔼可亲起来。有次,我问爷爷,为什么他不再给人算卦。
爷爷的眉头动了下,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下了一个“数”字。
“可道,你知道什么叫数吗?”
我似懂非懂地说:“大概就是一二三四吧。”
爷爷笑了:“也对也不对。你看,这世间万物,日月星辰,山海河流,飞禽走兽,都是有兴起,有巅峰,有低谷,有毁灭,所谓定数即是如此,人也一样,这一辈子可以算很多卦,但终究是有一个定数的,我这一辈子算九百九十九卦,最后一卦是不能算的。”
我眨着眼睛,追问了一句:“如果算了呢?”
爷爷不说话了。
我似乎明白了:“那爷爷就不要算哪最后一卦。”
爷爷叹口气:“已经算过了,红月亮的那天……”
红月亮……
看来,那天爷爷在院子里碰到爷爷不是巧合啊。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三年过去,我十六岁的生日到来了。放学后,我正要去爷爷的石屋,却发现爸爸和三个伯伯,以及几个叔伯哥哥姐姐都在那里。
有人悄悄告诉我,爷爷要不行了。
我一愣,根本不相信。昨天爷爷还好好的。他还说今天要给我一件很好玩的东西,怎么今天就不行了。
石屋里传出一阵咳嗽声,爷爷颤抖的声音传出来。
“你们四个进来。还有,可道进来,其余人谁都不许进来!更不许偷听!”
我们五个人依言进来。
平常这里只有我和爷爷两个人,地方还算宽敞,现如今站了四个成年人加我一个半大小子,顿时拥挤起来。这还不算,爸爸和伯伯们都跪了下来,我也跟着跪在了后面,石屋里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了。
爷爷先是把家里的钱财和房产分配给四个儿子,然后,他忽然厉声叫道:“李可道,你过来。”
我嗯了一声,站起来,弯着腰,从爸爸和三伯之间爬过去。那时,我发现爸爸的脸色非常紧张,就好像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一样。
我站在爷爷的面前,看着这个朝夕相处了三年多的老人,竟然有了一点陌生。爷爷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声音也变得忽高忽低:“你把手臂伸过来。”
我茫然地伸手过去,爷爷颤巍巍地抓住我的手腕,忽然一口咬住我的虎口。我啊的惨叫一声,耳边嗡嗡作响,眼前金星乱冒,整个人差点晕过去。
我爸爸和三个伯伯却一动都不敢动,只是跪在那里瑟瑟发抖。
爷爷的牙缝里带着我的血,他的声音越发不清晰,只能勉强听清楚。
“这孩子,以后就和你们无关了。他要出去自立门户,你们不需要找他。如果有缘,自会相见,如果无缘,想见也见不到。听明白了吗?”
爷爷看着爸爸,要爸爸表态。爸爸艰难点头,一脸悲伤。
爷爷挥挥手,示意他们出去,石屋中只剩下我和爷爷两个人。我不敢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空气无比凝重,整个房间里只能听到爷爷的喘气声。
终于,爷爷攒够了力气,他从枕头下面掏出一个包裹,见棱见角,里面像是一个盒子。他递给我,我的手还在疼,差点没接住。
爷爷说:“你出门后不要回头,向着北边走十里地,再打开看。现在就走,快点。”
我点点头,又怕爷爷看不到,大声回答:“我知道了,爷爷。”
爷爷的眼睛终于闭上,他喃喃说着:“可道,我们家的衣钵终究是要由你来继承。天地有定数,生死亦从容,手握五行断,肩挑千斤重……”
声音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已经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