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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重欲谷人

    悉昙的性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跟阿棠挺像。那就是得罪过自己的人可以原谅,但触碰了自己底线的人,无论他日后给出怎样优厚的条件,也绝不可能让他不计前嫌。

    所以说,阿棠现在更相信夏凉坊只不过是重欲谷跟檀墨人的暗中交易地点。如果硬是要说悉昙有罪,那也只不过是个‘用人不当、让他国奸细有机可乘’的罪。

    白墨的任何人都有可能犯这样的罪,悉昙,虽然之前在檀墨做事,但已经跟他汪云野彻底闹翻了,自然不可能再为他做这样危险又没什么大用处的事情。

    这个人,虽然是个小喽啰,但似乎还知道那么点内情,而且不是个嘴巴特别硬的人。他虽然不那么怕死,但怕疼,怕受折磨,还怕被人威胁。

    这种人最怕的就是会折磨人的人,恰巧,白墨现在除了阿棠,还有一个特别合适的人选,极其适合审他。

    到时候将他押送去大理寺,让刑部的扛把子小赵大人好好审理审理,估计不出一夜,就都得招了。

    至于他口中的‘药’,阿棠则完全没有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此人怕折磨,所以肯定不想被如此棘手的疫病传染上。

    因此,他肯定会把东西放在身边,或者,直接藏在自己身上。

    他的身阿棠不方便搜,还不能找个家丁?至于这府上,阿棠也毫不客气地让高府的家丁丫鬟搜了个底朝天。

    高锦惜现在的心理状态有些糟糕,这个时候,别说让她主持大局了,就算是让她照顾好自己,阿棠都有些不放心。

    然而高锦惜还是强撑着跟阿棠一起坐在大厅里,等候结果。

    家丁们把那人身上以及府里上上下下搜了个遍,居然也没有搜到什么可疑的东西。阿棠以为是这些家丁丫鬟不懂药,便亲自找了一遍。

    结果,她发现药的气味最浓的地方,居然就在这个人身上!

    先前交手的时候明明没有闻到,现在却能闻到一点若有若无的药香,甚至连种类都闻不出来。阿棠觉得有些邪乎了。

    “如何?”

    高锦惜的声音有些虚弱,阿棠见她起身,忙过去扶了一把,说:“这家伙身上的药味最浓——等等,他不会说个药人吧?!”

    药人,也就是指那种从小就服用药材,身体已经有了一定药性的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个人就是行走的瘟疫半成品解药啊!

    一瞬间,阿棠都有点想把他直接煮了,送给染病者试试药效!

    但这个想法只不过稍纵即逝,阿棠可没残暴到烹煮活人的地步。

    而且,如果此人是药人的话,事情可就大发去了。

    药人的培养最关键不在于药,而在于时间。阿棠没养过药人,所以也不知道其中还有什么别的讲究。但她知道,养成一个药人,起码要十五年以上的时间。

    而且这个人,看面相,起码也有二十岁了。所以说,檀墨在二十年前就在计划这场瘟疫?!

    这个想法让阿棠吓了一跳。

    这下,阿棠又将事情和传言路檀墨二十年前的瘟疫联系在了一起。

    当年,就算汪云野坑杀了所有染瘟疫者,瘟疫也不可能就此不再蔓延。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已经找到了放置瘟疫蔓延的办法——这个办法就是这个假扮高纪孝的人口中的‘药’。

    而他杀染病者,或许只是一个借口——除掉檀墨先太子的借口。

    被亲爹不惜如此代价地斩杀,还真不知道这位先太子强大到了何种地步,能让天不怕地不怕的汪云野忌惮至此!

    一时间,阿棠迅速想到了这件长达二十年的阴谋诡计背后的真相……

    阿棠想的入迷了,甚至,连高锦惜在旁边叫她,她都没有立刻回过神来。

    高锦惜提醒阿棠:“阿棠,他刚刚的反应,好像不知道什么是药人。”

    “什么不知道?!”

    阿棠被这句话迅速撤回现实。

    阿棠甚至还有些不相信,又上前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药香的确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就转头问那群家丁:“你们确定检查了他?”

    其中一个家丁苦着脸道:“每一根头发丝我们都检查了,绝没有漏下的。”

    “这样的话……”

    阿棠疑惑了一下,然后走到那人身旁,先是边走边打量了一番,然后才说:“药,到底在哪里?”

    “没辙了吧?问我我也不会说!”

    那人勉强露出一抹略有得意的笑。

    在阿棠看来,这笑真的十分勉强。不过,她也没打算拆穿他,便说:“我之前说过,问你一次,你不回答的话,我就挖你一枚骨头。这次,该是第二节指骨了吧?”

    “你,你那是问的高纪孝去哪儿,这是……这不是同一个问题啊!”

    见阿棠就要动手,那人终于不装了,努力缩回被绑着的手的手指,极力辩解,以求还转的余地。

    阿棠听他这么一说,便点点头,道:“也是,那我这次换个别的法子,剥皮怎么样?看你脸皮挺厚,应该能掀下几层来。”

    说罢,阿棠就拿出还有血腥味的匕首在那人血迹未干的脸上比划。

    “锦惜,闭眼睛。”

    阿棠笑了一声,拿着匕首朝那人脸上去了。

    就在刀尖碰到脸的一瞬间,那人便忙哭喊到:“别别!我说,说!”

    “那就快说。”

    阿棠立马收起刀子,变脸速度极其的快。

    那人显然被阿棠这种阴晴不定的态度给吓到了,一秒钟都不敢耽误,交代了:“在,在我皮下。”

    “什么?”

    阿棠还以为自己没听清楚,便又问了一遍,那人才说:“在,真的在我皮下。临行前,长老在我皮下浸透了药,所以……”

    “所以你还是得被剥皮。”

    阿棠笑了笑,立马就懂了这话的意思。

    这种藏药的法子跟割肉藏珠差不多,只不过把价值连城的珠宝换成了药而已。

    阿棠听闻,边境有人为了漏税,便将值钱的玉啊宝石啊什么的塞进伤口里,然后缝合。这样的话,边关查不出来。

    不过,这藏药应该比藏珠要难上很多。

    阿棠想明白了这一点,便又问:“你说的长老,是重欲谷的长老?”

    那人还没从阿棠那句‘剥皮’的话里反应过来,便没有回答。阿棠见他吓的似乎够呛,便说:“行了行了,不剥你皮,快说!”

    “这,我……”

    “你不说,我早晚也会查出来。我现在是在给你机会好吗?说不说随你。”

    阿棠表现出一副宽容大度的模样,那人慢慢抬起头,说:“你可以自己查,干嘛还问我?”

    “我去,你……”

    阿棠气的差点失态,幸好有高锦惜在一旁拉着她,她才没暴走。

    高锦惜拍了拍阿棠的手背,说:“阿棠,还是我来问吧。”

    阿棠看高锦惜的面色已经缓和过来,便点点头,把位子让给了她。

    那人一间阎王般的阿棠走开了,总算松了一口气。

    但还没等他一口气松快完,高锦惜就开口问了:“你可知错?”

    “啊?”

    不仅是被审讯者,就连屁股刚沾椅子的阿棠,听了这话,也猛的站了起来。

    这是审讯,不是教导。

    像高锦惜这样苦口婆心的语气,这样的谆谆教诲,这种人怎么可能听话?

    这样想着,阿棠便起身走过去,想提醒一下高锦惜。但高锦惜却拦下了阿棠,给了她一个眼神。阿棠会意,便退了回去,安安静静旁观。

    见阿棠退了回去,高锦惜便转头专心地说教了起来。

    她心中对这人有气,气他假扮父亲,甚至把父亲丢到太平村那种地方去。

    所以她这番话问的,可以说是用尽了所有最重的词——当然,这里的重词,是高锦惜的语言词汇里最重的。不过这种话对阿棠来说,简直是噩梦。

    “我问你知错没有?若是你心中有人性,何必要做这种害人不利己的事情?若是你心中还有一丝热血,又怎会做这种不光彩的事情?!

    ……此处略去一千字……

    我虽不如男儿有胆魄有气血,但也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为。你如此行事,难道就不怕你的家人担心吗?”

    “我没家人,你,你这个女人……”

    “我?我如何了?你做的那些事情,难道连让人批评两句都受不了了吗?阿棠贵为我白墨的郡主,她问你事情,你身为阶下之囚徒,本该有问必答。可你的态度却……

    ……此处再省略一千字……

    你有没有想过,你在此辩解时有多少人因此丧命,难道你的心里就没有一点愧疚感吗?我问你,你究竟认罪不认?”

    “我……我认,认了!姑奶奶您赶紧去歇口气吧,那位公主大人,我全招了!您别让她开口了,我,我脑仁疼啊。”

    阿棠在一旁已经听的半梦半醒了,突然被这人的哀嚎给吵醒了,这才反应过来。

    阿棠有些心有余悸地看了看高锦惜。

    没想到平时温温柔柔、说话温声细语的高锦惜,说起大道理来如此可怖。

    阿棠知道,从某种角度来讲,精神审讯要比肢体审讯效果好的多。但她不知道,嘴炮,或者说能说会道,居然也能发挥出如此可怕的效果。

    刚才高锦惜那些话都不是对她说的,她只是听到了一点动静,都几乎被催眠过去了,更别说被‘审讯’的对象,和那些挨的很近的家丁丫鬟们了。

    阿棠想了想,如果高锦惜每天都像这样,那高府的下人们平日里过得得有多惨哪?

    见众人都看救星似的看着自己,阿棠也不好意思再磨蹭,忙起身走过去,对高锦惜说:“锦惜啊,你歇息一下,接下来的事情你最好不要听,知道了吗?”

    阿棠这是对高锦惜的保护。

    有的时候知道的越少,并不代表越不重要。反而,这是别人对她的一种保护。

    高锦惜明白女子不得干政这一点,也知道阿棠不在寻常女子队列之中,更知道如果上意大将军知晓这件事情的话,定不会高兴。

    但她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担心了一下阿棠会不会被哥哥骂之后,她就退开了。

    高锦惜走后,那些家丁便也识趣地退了出去,整个大厅便只剩下阿棠和那个人。

    阿棠还是觉得这件事情有点好笑,便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喂,怎么我剥皮挖骨你都要抵抗一阵子,偏偏她动动嘴皮子你就受不了了?”

    “动动嘴皮子?我都快被烦死了!还不如一刀杀了我。”

    “哼,不怕死,却怕折腾,你很有做杀手的潜质哦。”

    阿棠似夸非夸地说了一句,那人便扯了扯嘴,说:“有话你就问吧,我可想清楚了,问完我就得死。我又无父无母,了无牵挂,死便死吧。

    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但是你得把我埋了,哦,我要柳木棺材,我命格不好,用不了名贵的东西。但你可得帮我在陪葬品里放面镜子,震慑住那些个孤魂野鬼,还有还有……”

    “喂,你还没死呢。”

    阿棠白了他一眼,心想这人怪不得没当成死士杀手。就他这不敬业的态度,让他来做这次的任务,简直是……啧啧啧,重欲谷太失策了。

    阿棠懒得理会他,便一并答应了:“好好好,我答应你。现在你可以告诉我,重欲谷和夏凉坊究竟有什么关系了吧?”

    提起夏凉坊,阿棠又有些紧张起来。

    那人愣了一下,想了半天才说:“是卖步的那个铺子?”

    “对啊。”

    阿棠点了点头,心里已经松了一大口气。

    “那个铺子是掌门让去的,说是上面的吩咐。”

    “上面?难道是昱照的……”

    阿棠没有把这个猜测准确地说出来,那人自然也知道阿棠说的是什么,便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掌门对上面的人恭敬地很。不过,不是咱们王上就对了。”

    “怎么说?”

    阿棠对俞析天没什么好印象,但也有些意外——如果这个‘上面的人’不是俞析天,那又是谁?

    这也不对啊!不是俞析天,难道他不想进封墨羽大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