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轻絮不知道死了多久，身体都已经开始发涨。
面目可憎，完全认不出来。
只有衣饰和胎记，可让人分辨出白轻絮的身份。
白老夫人当场就吓晕了过去，白老太爷最后草草处理过白轻絮的后事。
两口子虽说明面上处罚了一堆看园子的下人，怪他们不谨慎，心里却清楚，白轻絮很有可能是替白希文死了。
待白老夫人醒过来之后，他们俩就带着白希文的八字，再去找了道长。
道长便告诉他们，换命已经完成了。
鬼差把白轻絮的魂魄，当成了白希文的魂魄，带走了。
从那之后，白希文一直健康平安到现在，娶妻生子，再成家立业，再没什么旁的麻烦。
“……所以，轻絮就这样替我死了？”
白希文双手抓紧膝盖，眼睛红的吓人，他不断地喘着粗气。
“她就这么替我死了？你们有想过，我愿意让她替我死吗？你们这样，让我以后怎么面对轻絮的牌位？”
当年白轻絮死后，或许是愧疚，或许是心疼，白老太爷力排众议，将白轻絮的尸骨，埋葬在祖坟内，甚至将白轻絮的牌位，迎进了祠堂。
白希文到现在，逢年过节，或是白轻絮的生祭死祭，他都会去上一炷香。
他一直只以为，白轻絮是为了出来寻他，才会不小心掉进水井里。
即便是那样，他已经足以愧疚。
因而，白思林说起赵元松说撞鬼的事情，他就想到，是不是白轻絮魂魄不安，才特意去找道长做法事，想要超度妹妹的魂魄，让她前往东极仙府，跳脱凡尘。
可是，现在却告诉他，白轻絮不是失足落水，而是替他死了。
如果不是白轻絮，当时死的人，就应该是他。
这让他怎么接受？
白夫人站在白希文身边，看到白希文情绪太激动，连忙上去安抚着白希文。
白希文却一把将她推开，像是一头暴怒中的狮子，完全注意不到旁边的人，眼里只剩下痛苦和愧疚。
“你们这样，让我怎么面对轻絮啊……”
白希文推开白夫人之后，抱着头，弯下腰，双肩跟着颤抖起来。
楚虞坐在旁边，听完这些事，手指在红伞上微微摩挲着。
她猜到了这件事的大概，白轻絮替白希文去死，事情发生在白家内，白家人身上，肯定是白家人自己出的主意。
所以她才让白夫人去将白老太爷请过来。
不成想，还真是这样。
果然。
不是这世间所有父母，都如一疼爱自己的孩子。
“希文啊……”
白老太爷看到白希文的痛苦，伸出颤抖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件事不怪你，要怪就怪我和你娘，是我和你娘私自做主，我们不敢告诉你，就是怕你不同意。”
大约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又一起长大，从小亲密无间的缘故。
他们一直都知道，白希文和白轻絮的兄妹感情，比一般的兄妹感情要好。
白希文要是知道这件事，肯定不会同意。
他们谁都不敢告诉，这件事就只有他们夫妻二人知道。
白老太爷扶着白希文的肩膀，望了望天，“你娘就是心存愧疚，轻絮去了之后，她一直缠绵病榻，还总不肯吃药，说是要拿命去给轻絮抵命，这才没两年，就跟着轻絮去了。只有我，还在苟延残喘。”
白夫人是白希文二十岁的时候，嫁给白希文的。
一进白家门，没多久，白老夫人就去世了。
当时她就听人说过，白老夫人是忧思成疾，又不肯吃药，才郁郁寡欢而终。
后来，她就打听到，她有个小姑子，前两年意外失足落井而亡。
她当时还在想，她的婆母真的很心疼自己的女儿。
却不想……
真正的故事，是这样的。
白夫人看着白老太爷满脸泪痕的模样，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心口堵住一口气。
白希文一直抱着头，不知道听没听到白老太爷的话。
总之，他什么都没说，也没有任何动作。
过了片刻，白老太爷朝楚虞看过去，抹了抹眼睛，缓了一下声音，问道：“我，我听说，轻絮的魂魄还在，没有走？”
楚虞闻言，点点头。
白老太爷眼里露出些许的希冀，“那，能不能让我再见一见她？”
楚虞扣着红伞，顿了一下，望着白老太爷，“其实我有一句话想问老爷子。老太爷你知不知道，替死的人，一辈子是没办法再入轮回的，她一辈子只能做孤魂野鬼，或是魂飞魄散，再无来世。这，你知道吗？”
“什么……”
白老太爷浑身猛地一僵，往后倒了倒。
“爹！”
白夫人率先反应过来，扑过去扶住白老太爷，才没让白老太爷摔倒。
白老太爷却像是丢了三魂七魄一样，呆愣地看着楚虞。
白希文听到楚虞这话，也抬起头来，急忙地问：“这是真的？怎么会这样？”
“不然，你以为她的魂魄，为何一直留在这里？”
楚虞看了白希文一眼。
白希文如遭雷劈。
楚虞望了一眼手里的红伞，继续道：“她是以白希文的名字死的，可白希文的八字还活着，阴曹那边在安排轮回时，要核对名字和八字，她名字死了，八字还活着，便属于跳脱六界，根本无法安排轮回。这才是导致她魂魄一直徘徊在白家的缘故。”
白老太爷面白如纸，“怎么会这样……”
楚虞淡声，“她在白家这么多年，做过那么多年的鬼，不知道从哪得到法子，找个替死鬼，替她去死，她的魂魄就可以得到解脱。可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都没想过，要伤害白家任何一个人，而是找上了外来的赵元松，你们觉得，这是为什么？”
白家人寂静无声。
楚虞扯了一下唇角，“一则是因为，赵元松当日体虚，确实是个替死鬼的好人选。二则……大约是她太过痴傻，从未想过自己的死，是为人所害，也没想过是家里的人害她，只以为这里的人都是她的家人，所以不愿意去伤害这里的人。”
楚虞说着，看向白希文，“其实，白轻絮替你死了，她大可以再让你替她死。原因一样，你们俩生辰八字太相近，又出身自家，让你替她死，更简单一些。如果白轻絮找了你做替死鬼，那么你们俩的替死术就会纠正过来，死的就是你，白轻絮她就可以投胎去轮回。但是，她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