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是在国中二年级的时候, 在赤司的回忆中，会遇到她完全是一个偶然。
周三招待日那天，下午课结束得早, 又没有社团训练, 放学后, 赤司比往常拖了一点时间才结束一盘残局，兴致未消, 慢条斯理地一边收拾棋盘，一边重温回味。
就在他整理好物品，准备离开教室的时候, 头顶上的灯光突然毫无征兆地熄灭了。
停电了？
他看向窗外, 走廊里也是黑漆漆的，想应该是整栋楼的电路问题。夕阳余晖从另一侧窗户照进来, 驳地投在地上，最后一点微弱的红光也在渐渐浑浊。
有一点校园怪谈的氛围了。
换做别人, 心里都会有些发慌。但赤司已经习惯晚归, 只是脚步顿了顿，还是把灯关按钮关上了, 合上门, 绕到教学楼另一侧去检查电路。
校工来得比预计中得要快，照明很快就恢复了，赤司返回去, 把围棋社的钥匙放回社团办公室。
从四楼下来, 他在拐角处瞥见走廊里依然亮着光，不由停下了脚步。
他明明关了灯。
赤司皱眉, 走近了才发现, 亮灯的并不是原先的教室, 而是隔壁。他看了看时间，已经快七点了，这时候还留在社团活动室的学生寥寥无几。
比较常见的可能性是，最后离开的学生太粗心，没有检查开关就走了。
他记得这间教室是……被美术社申请来当画室的。
赤司走到门口，朝教室里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零星的桌椅上摊着半成品的画布，并没有人。灯光来自侧边的角落，在太阳还未下山的傍晚时并不显眼，很容易被学生们忽略过去。
学生会负责的扣分检查里很多，他见惯不怪地叹了口气，抬手按掉灯，反手去关门。
“……！”
灯灭的瞬间，赤司无意间转头，看到脚下多出了一道阴影。关灯后，视野中的光线来源便只剩下窗外，从体育馆方向投来的探照灯。
他顿时停下了动作。
……不是吧？
赤司手腕一抬，又把灯光给打开了。
阴影消失了，他顺着方向抬起头，看到了坐在画架后的少女，也恰好在这时抬眼朝他望来，眉毛微微拧着，一双蓝眼睛温和而安静，又隐隐带着一点谴责。
她脚旁是有影子的，显然是活生生的人，并不是错觉。
但在几秒钟之前，赤司确实没有发现她的存在。他已经足够冷静，想起偶尔听到鬼魂在夜晚学校里飘荡的传闻，也差点出了一身冷汗。
还是有点吓人的，他不得不承认。
但他忍住了，没有表露出这种情绪。这种话……对着一个女孩子，实在很没礼貌。何况，她长得一点都不像鬼。
“鬼魂”都不可能长这样一张脸——她的五官清秀柔和，并不惊艳，当然也不吓人，看着很顺眼，皮肤也很白，有些透明感……和她的存在一样。
尴尬的对视环节并没有持续太久，哲奈率先挪开了目光，将手里的铅笔放下，看了画布一眼，站起身来。
嘎吱一声，椅子被拉开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惊醒了另一个人。
“抱歉。”赤司终于开口，“我刚才没看到这里有人。”
“不要紧。”对方若无其事地答道，“我已经习惯了。”
哲奈开始收拾画具。
虽然她只用铅笔打了草稿，但旁边还有很多其他学生留下来的，散落的木炭条，没有清洗的颜料盒，等等。
她一边整理，一边反过来跟赤司道歉，解释说：“我经常一个人坐在这里发呆，没想到会被人发现。吓到你了吗？真是不好意思……”
赤司暗暗叹气，如果不是闹出停电这一回，他大概也不会发现。
“画画的话，只开侧灯会不会太暗了？”他友善地问。
哲奈还是说：“对我来说，没什么影响。”
赤司这才注意到她刚才说的，有些好奇：“你不是来画画的吗？”
她摇摇头，看向夹在画架上的素描纸，赤司看过去，只有一些很潦草的轮廓，还看不出来是什么。按她说的，可能只是随手拿起笔涂了几下。
“我不是美术社的成员，”哲奈眨了眨眼睛，很快说道，“因为这边很安静，不会被别人打扰，之前向美术社借了教室用，他们走得早，我也可以帮忙收拾。”
不是为了画画，一个人在这里……发呆吗？
“希望没有打扰到你。”出于好心，赤司还是决定提醒她，“不过，只有你一个人的话，还是不要太晚回家比较好喔。虽然学校里有巡逻，但也不是一定那么安全的。”
哲奈点头说好。
“那我还可以来吗？”她问。
“没关系。”赤司笑着摇摇头，说，“记得打开灯就好，以后还会有别的人来检查灯光开关，如果吓到他们的话……”
不是每个人都像他这么沉着的。
呃，不过这样自夸的话直接说出来也不太适合。他停下了，轻咳一声，歉意地问：“嗯，怎么称呼？”
“黑子哲奈，”她补充，“我是二年b班的。”
哲奈还在收拾水粉颜料，赤司有些看不下去，走上前帮忙。剩下的画纸被他一并合拢收到课桌里，而哲奈则拎起了小水桶，准备去将污水倒掉，听到他叹了口气。
“这些都留给你来收拾，有些不合适吧。”
“平常大家是会自己收拾后续的。”哲奈停下来解释，她的存在可有可无，其他成员恐怕根本不知道她来过，当然不会把东西扔给她。“但今天是招待日，为了配合招新活动，美术社是允许参观人员使用的。”
接待日一共有三天，留下来两天还是同样的活动，负责打扫的值班学生肯定偷懒了。
赤司微微皱眉，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这个问题，我会去跟他们社长说的。”
……
过了几天，球队训练忙起来，赤司有一段时间没去棋艺教室，等闲下来，才想起那天晚上遇到的哲奈。
他随便向学生和老师打听了一下，回应他的都是茫然的面孔。
b班的老师都忍不住歪头想了半天，在他的面前诚惶诚恐，憋了一肚子疑惑，忍不住问：他们班有这个学生吗？
赤司：“……”
那天凉飕飕的感觉又出现了。
还好，他有学生会的权限，拿到学生名单看了一眼，才松一口气。的确有“黑子哲奈”这个名字，夹在一群名字之中，十分不起眼，他还是检查了两边才看到的。
赤司已经亲眼见识过她的存在感，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糟糕，同学不说，连教课的老师都没记住。一个人活成这样……该说卑微吗？
这样想着，他面前又浮现出那张平静的脸。
她大概不会这么觉得。
也许是好奇心，也许是因为无聊，赤司忍不住把自己日常的行动轨迹稍微地扭偏了一些。
哲奈果然经常坐在那间画室发呆，可能也不只是发呆，因为发现了她的存在，赤司从走廊经过时，都会不自觉地朝里面打量一眼。
偶尔，他们也会说几句话。
这一天，她没有摆弄画笔，而是拿了一本书，坐在窗边，偶尔看着外面。
从这个方向……
赤司走到窗旁站定，看到了楼下不远处的运动场。田径社的学生，足球社，再远一点还能看到棒球场。他不确定她看的是什么，哲奈却转过来，看向他手上的一盒棋，面露好奇。
“这是国际象棋吗？”
赤司点头。
“我还以为赤司君是围棋爱好者。”哲奈说。
来了这么多天，她当然知道隔壁是围棋社的地盘。
“算是吧。”赤司轻描淡写地说着，口吻并不刻意谦虚，也不会显得傲慢狂妄，“我对棋类都很有兴趣。”
她敬佩地点点头，露出了平常大家都会有的那种眼神——不愧是赤司——感叹道：“真好。”
“你呢？”他问，“没有什么感兴趣的社团想加入吗？”
哲奈却说：“唔，恐怕没有什么特别感兴趣的。不过，我喜欢在这里观察他们。”
观察？
这是什么特殊的爱好么……
“比起旁观，还是亲身体验会更好。”赤司一边说，下意识地看向窗外，终于明白哲奈为什么会选择了这间教室。
视野确实很好，连篮球部的室外球场都能看到。
哲奈听了他的话，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
她的声音低下去，后面变得十分模糊，听不清了。
她很快抬起头来，惋惜地说：“可惜，无论是哪一种运动，都非常需要天赋，而我尝试过，恐怕都不适合我。”
赤司没有说话。
哲奈看着的确很瘦弱，这种体格参加户外社团活动，是有些勉强。他本来也并不是要刻意用这种话题来打击她——他原本想的是，图书馆委员会，或者其他文化课类型的社团，应该比较符合她的风格。只是没想到才刚出口，就被她的目光转移到了运动场上。
看她的眼神……应该是喜欢的吧。
与其说“没有兴趣”，还不如说是没有客观条件。
在篮球部，赤司也见过很多没有天赋的人，坚持不下去，或者被监督老师劝走。如果他们不能接受现实，恐怕会一蹶不振……但是，有什么办法呢，他们学校只需要强者，而社会也是同样的法则。
对此，他也只能无声地表示遗憾。
哲奈倒是没觉得被打击了，很客观地陈述着事实，最后还自言自语地补充了一句：“说不定以后那一天就有机会了。未来的事情，谁说的准呢？”
她想起什么，抬头看向赤司。
“像赤司君这样的人，会不会也有什么不擅长的领域……比如，努力了却还是没有办法做到的事情呢？”
“总会有的。”赤司和颜悦色地答道。
哲奈依然好奇地看着他。
“比如……”在这样的目光下，他想了一会儿，才慢慢说，“我也很难弄清楚女孩子在想什么。”
“嗯？”哲奈歪头，有些困惑，“赤司君不缺异性缘吧。”
“被别人喜欢，和喜欢别人，这不是同一回事。”他说。
她点点头。
“懂了，不愧是赤司君，连凡尔赛文学都如此精通呢。”
赤司：“……我没有这个意思。”
“没关系，”哲奈还安慰他说，“其实我也不懂。但是我和赤司君不一样，我以后应该也会一个人生活的，赤司君的话……”
她努力想象了一下。
应该是顺着人们心目中的轨迹，考上名牌大学，进入公司当高管，迎娶白富美……之类的吧。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啊。
未来的事情充满无限可能，但也有注定不可能的事情，这个社会存在严苛的阶级制度……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能够产生的最多交集，也只有在学校里了。
她又想到，他们马上就要毕业了。
“是完全没办法想象的世界呢。”哲奈干巴巴地说。
赤司低头看着她。
他知道她说的是对的，但是被这种语气一激，却忍不住想反驳……
“也许，”他突然说，“也许以后有一天——”
哲奈看着他的微笑，似乎和之前的感觉不太一样。
那天告别前，赤司对她说：“提前祝你考上志愿的学校，也希望未来某一天……你能够实现自己的理想。”
从国中毕业后，哲奈的生活果然按部就班地发展下去，每一天不温不火。她很快将昔日的往事遗漏在某个角落，再也没有想起来过。
临近大学结业的时候，她收到了一家游戏公司的邀请。
——想要体验不可能的心动恋爱吗？
《心跳love》内测火热上线，期待您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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