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睿在她身后说：“我跟你在这里，真是觉得不想管山下的事情了，我们两个这样过一生不也快乐。”</p>
傅静之回答的却是生硬：“山河动荡，天下有能力者自当尽力，你都是上官家的儿子，没有你后退的余地。”</p>
上官睿眼底浮现出温度：“看你平日并不关心这些，心里竟然这么清楚。”</p>
傅静之从来都清楚，只是一切过于清楚，反而是有种疏离感，觉得自己也改变不了任何事。</p>
自己上一世生意做大一点的时候，也不是没想过实业报国，也捐了许多钱出去，也曾经忧国忧民，可一个人能改变的太少。</p>
傅静之不答话，上官睿就当她是困了，她又是病着，自然也就不跟她多说话，搂着她闭了眼。</p>
傅静之看着前面的虚空，抬眸看到窗口的月色。</p>
月光从窗口洒下，他们从来睡醒的都极早，窗户没有拉窗帘，银白色的一片，极其好看。</p>
自己在陌生的床上躺着，看着熟悉的月光。</p>
上一世她一个人在李家的宅子自己的房间里也常常是如此，睡不着了就看着面前窗户的一窗月色发呆。</p>
盯着久了也不知道自己是睡了还是没睡，思绪放空，直到眼睛闭上为之。</p>
傅静之睡不着，又怕打扰了伸后搂着他的上官睿，于是极轻的挪了挪身子，正要再闭眼睡下，身后的上官睿却极自然的轻轻拍她。</p>
一下又一下的，温柔而沉稳。</p>
她听见上官睿在她身后轻声说一句：“没事，别怕，我在这里呢。”</p>
傅静之一怔，一动不敢动。</p>
傅静之一贯是个坚强的人，上一世面对过许许多多事情，几次也是在生死边缘，面对李家堪称折磨，后来的牢狱之灾更是苦难。</p>
她早就对很多事都波澜不惊，习以为常，却在这一刻忽然心头仿佛有什么一瞬间轰塌了，一瞬间泛滥成灾，泥沼满地。</p>
心脏沦陷成了千里泽国，无能为力。</p>
身上的上官睿的手还在轻轻的拍，一下又一下，不徐不疾，不快不慢。</p>
傅静之原地停着，眼底一下子有水光弥漫。</p>
心脏抽痛。</p>
身后的上官睿不过是当这是个寻常的动作，说些寻常的话而已，可是对她傅静之来说，这是两世以来都少见的温度。</p>
这世上有的人天生幸运，有人将她看重，替她遮风挡雨，如珠如宝的对待，可也有人一生都难以遇到这样的温度，需要习惯自己去解决一切问题，让自己磨砺的周身都钝化，无坚不摧，轻易不会被伤。</p>
就好像刺猬那样，藏着自己的弱小的部分。</p>
曾经生死在一处，她都没觉得如何；一场盛大的烟花，她也能淡然处之，可是在这深夜里，他这样轻声的安慰却一下子击中了她。</p>
身后的上官睿显然只是以为她的动作是睡着了的翻动，并没有放在心上，可却还是轻轻拍她安抚她。</p>
这样的夜里，他搂着她，一下下的拍她哄她入睡，替她驱散心头的阴霾。</p>
一个二十二岁的上官睿，这样哄这本应该是二十七岁的她。</p>
而她，竟然就当真觉得心口难过了，想着身后的这个男人，觉得他万般都好，实在是太好。</p>
她不爱欠人，他去绥州的那一次，她自己在雍州，去了丹尼尔老师那里借了书，用一种近似偏执的锁自己在房间里，画她上一世所见过的最先进的武器图谱。</p>
她拿这个当作报偿。</p>
后来江城的事，她欠了许多，可到底在电话里知道他也有图谋，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既然如此也就算不上亏欠。</p>
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价值，可全都算了当作补偿。</p>
到如今眉山，一场烟火她还可以当作反正他也不过就是一句话吩咐下去的事情。</p>
可在这夜里，他伸手轻拍安抚她，却是实打实的又是她亏欠了。</p>
人心贵重，这人的心里若是有她，哪怕只是一瞬，哪怕抵不过万里江山，可也还是她欠了。</p>
这样想着，睁着眼睛，眼底的泪光一点点的凝结，最后划落下来，沿着眼角的一线没入枕头里去。</p>
傅静之微微闭了眼，只想一直这样睡下去，别再醒过来。</p>
一直睡到地老天荒才好。</p>
门口的地方却忽然传来极轻的“咚咚”两声敲门声音。</p>
上官睿拍着她的手轻轻一顿，似是烦厌了似的叹一口气，又低声跟她说话：“静之？”</p>
她没回应，上官睿轻轻抽手出来，极轻的，自己起来，临走又给她盖好了被角，这才出去门口，打开了门出去。</p>
门关上，傅静之才回身，听见外面上官睿压低声音：“什么事？”</p>
而后是马副官的声音：“城里有消息过来了，现在闹起来，李慕南压力很大，大帅这边派人去镇压，叶家也派人去跟工人代表谈，条件谈不拢。”</p>
上官睿有些冷哼的语气：“叶家这就派人去谈了？真是诚意十足，看来是很看重这笔生意，我们就让叶家人有去无回，我倒是要看看轮到叶家损失了，大帅还怎么保李慕南这个绣花枕头！”</p>
傅静之听的清楚，其他不说，光是上官睿评价李慕南是绣花枕头这句她倒是认同的。</p>
李慕南法兰西留学回来，心志高远，身边也聚拢了许多留洋派，可许多方针她看过，实在是太过飘渺，全不落地，看起来漂亮，实际推不出去。</p>
李慕南又一心攀附着白家，满口自由，却不想自己人都在白家当女婿，如何能背叛的了白家？</p>
说的和做的全不一致，一点都不能服众，靠着一点才华撑着才有些名声，却更有沽名钓誉之嫌。</p>
外面马副官答一句：“知道了，我这就去吩咐他们。”</p>
上官睿“嗯”了一声，马副官那边脚步渐行渐远，傅静之轻轻翻身过去如同一点不知道一样，闭了眼。</p>
门口的门又一声轻响，有人开门进来，又轻手轻脚的关了门，回到床上来。</p>
上官睿过来躺下，伸手似乎是犹豫，最后轻轻的落下搂着傅静之，才是真的又没了声息。</p>
上一世上官睿统一了北面的苏家之后，风头一时无两，也是很快叶家就出了件大事。</p>
叶家在宛城的纺织厂劳工纠纷不断，一直都是青帮和大帅这里的势力镇压，可是忽然之间矛盾尖锐，据说是因为直接打死了人，越闹越大，后来一发不可收拾。</p>
几个纺织厂的工人都跟着闹起来，订单肯定无法按时完成，叶家从一开始的强硬到后来看形势不好也愿意坐下来谈，偏偏派去谈的人又被抓了当人质，闹的更大。</p>
那一年，布价大涨，军需好几个订单本来都是在叶家，可叶家的厂子无法按时交出来，纷纷都改了其他厂子。</p>
傅静之那一年工厂昼夜赶工，也是赚了不少。</p>
到了这一世，她让冯老爷子提前囤布，也不知道冯老爷子囤了多少，到时候布匹涨价，赚的不是个小数目。</p>
只是不料到，这一世竟然还牵扯了李慕南进去。</p>
上官睿跟李慕南平常也并无愁怨，难道就只因为她的事情就这样记恨了李慕南？</p>
原他所说的来这里坐山观虎斗，要躲远一点避嫌，说的是这回事。</p>
上一世一定是没有李慕南在其中的，这一世无非是多了个人进去。</p>
他这样一手的确把自己开脱的漂漂亮亮。</p>
到了第二日，她身体不舒服也不好去吹风，上官睿也就没再去骑马打猎，跟她在后山走走，后山景色不错，有山有水，小瀑布击出一片水潭，碧绿幽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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