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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斯人已逝风流在(七)

    柳家别苑,何等气派,坐落在城南柳家巷。

    这一条巷子,尽是当年柳家的私宅,此番柳家卷土重来,自然是将昔日家业,收回囊中。

    最深处的院子,便是柳家兄弟落脚的地方。

    院中一群镖师,正在练功。

    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人,见柳相鹤带了陌生人回来,起身相迎,问道:“这几位是?”柳相鹤道:“大哥,快快见过荆楚绝音欧世伯!”

    话落,那人忙拜道:“侄儿柳相北,见过世伯!”欧老先生笑道:“柳家的小娃娃皆成为名震九州的豪杰人物,柳杨虽去,亦大可安心。”柳相北道:“大伯故去,这笔血债,我柳家人自然要讨回来。”

    柳家和方家之争,欧老先生亦知原由,道:“方家不容小觑,万事千万小心。”

    方柳两家乃是故交,欧老先生与方家亦是十分相熟,因而欧老先生并不相信方家会对柳家痛下杀手,其中或有隐情。

    柳相北又与琴难测李三二人一一相见,闻之正是琴难测的琴曲引来欧老先生,赞许道:“能引来世伯,想必琴兄的琴艺必然是高深莫测。”琴难测笑道:“雕虫小技,在先生面前,却是班门弄斧。”

    闲言几句,柳相北便命人摆下酒筵,款待三人。

    欧老先生心情大好,频频举杯,柳家别苑倒是热闹非凡,一场欢饮,直至黄昏。

    入夜,欧老先生与琴难测二人院中盘膝而坐,共同抚琴。

    欧老先生惊奇琴难测造诣之高,不禁大喜,道:“琴道兴也!”琴难测笑道:“李三兄弟同先生秦淮河斗琴,惜测不能在场,真是憾事。”欧老先生道:“若是能见你二人匡扶我道,老朽虽死无恨!”

    琴道难修,精通之人少之又少。

    以琴入道,皆是天资纵横之辈,世间能有几人!

    欧老先生是琴道大贤,不忍琴道凋零,对李三这等玩世不恭的放荡浪子,亦是煞费苦心将其引入正途。

    一旁树下,李三同柳相鹤站在一处,柳相鹤道:“难得由此良机,李三兄弟为何不奏上一曲!”李三道:“先生与琴兄皆是爱琴之人,我却是比不得,自然莫去献丑。”

    柳相鹤随意道:“李三兄弟自何方而来?”李三道:“浪迹天涯,随处而安,一觉醒来,便不记得前事今非,如何记得自何处而来。”柳相鹤道:“看李兄模样,却不似抚琴弄曲之辈。”李三嘴角一扬,看向柳相鹤,道:“二公子以为,我是何种人?”柳相鹤道:“天涯游子,放浪形骸,该是塞北游侠儿,抑或是快意恩仇的豪客。”李三哈哈大笑,道:“二公子博学,将我这等下流小人说的好生华丽。”

    柳相鹤却是未曾发笑,正色道:“虽然我不认得李三兄弟,但是我相信,李三兄弟绝非等闲人物。”李三笑意更浓,柳相鹤又道:“若是日后柳家有难,还请李三兄弟鼎力相助。”李三不解柳相鹤为何说出这番话来,道:“二公子莫不是吃多了酒,说的这等醉话!”柳相鹤道:“相鹤绝非戏言。”

    李三见柳相鹤神情不似说笑,亦是收起笑容,拱手道:“承蒙二公子看得起在下,自当尽力而为。”

    夜半时分,明月高悬,李三躺在屋脊上,枕着手臂,看向夜空中的玉盘,幽深的眸子里见不得一丝亮光。

    欧老先生提起一壶酒,两个酒杯,飞身上了屋顶。

    坐到李三身旁,欧老先生亦是仰望夜空,道:“好久不曾看过这般清澈的明月!”李三并未起身,道:“心净则目明,先生现在大道已成,自然看的清澈!”欧老先生道:“琴难测造诣非常,天赋不在你之下,老朽欲收他做学生。”李三道:“先生收他作学生,正叫...正叫...名师高徒。”

    欧老先生笑问道:“你可愿入我门下?”李三一怔,坐起身来,道:“先生理应看得出,我并非醉迷琴道。”欧老先生道:“那又如何,老朽的学生,岂可只会抚琴。”

    李三寻思良久,痴笑道:“我只爱逍遥自在,又喜惹是生非,日后若是闯下大祸,还要连累先生。”欧老先生道:“九州之中,老朽纵然不是第一,亦不惧任何人。”李三道:“李三虽不知礼教,却对先生十分崇敬,亦知先生良苦用心,不过一个名分而已,何须拘泥。”

    欧老先生若有所悟,道:“如此亦可,反倒是老朽起了执念,有了师生之别,遂不能随心所欲。”李三笑道:“先生最是通情理。”

    李三接过欧老先生的酒,道:“先生,姑苏同金陵一般,并不太平,柳家人怨气犹重。”欧老先生道:“老朽无心方柳两家的恩怨,明日我们便走。”

    两人饮过几杯,欧老先生突然道:“随我去一个地方。”

    二人出了柳家巷,摸出城外一路南行。

    约十里路程,来到一处偏僻的小亭。一人等在那里,见了欧老先生,恭敬的让开了一条去路。

    欧老先生对李三道:“你在此等我。”说罢,独自一人进了亭子。

    亭中自有一人等候,见得欧老先生,施礼道:“多年不见,先生安好!”欧老先生还了一礼,道:“二十年不见,再见之时,已是少了一人。”

    此人年纪略小于欧老先生,穿的华丽丝袍,双眼炯炯有神,亦是少有的高手。

    方可维,姑苏洞庭山方家的家主,方子恒之父,博弈之师,柳杨结拜义兄,亦是柳相怡恨不得生啖其肉的杀父仇人。

    三十年前,金陵七友天下为尊!

    而七友之外,更有无数风流!

    楚天阔同门师弟,姑苏洞庭方可维,钱塘南门柳杨,第一皇亲李景隆,驸马才子谢群,多如此类,不可尽述。

    绚烂多姿的彼时扬州,号称中土“第一神州”。

    方家与柳家世交,方可维与柳杨一起长大,游历九州,声名极盛。

    剑神陨落后十年中,二人便是扬州的巅峰所在。

    往事历历在目,叙话几句,欧老先生问道:“今日扬州,为何变成这副模样?”方可维似是苦笑,道:“师兄一死,扬州幻梦便破了。”

    欧老先生听在耳中,满是无奈与不甘。

    金陵一场罹难,毁去无数英才,剑神陨落、七友散尽,名满天下,人人向往的帝都金陵,犹如人间炼狱,在大火中苦苦挣扎三个月,终究烟消云散。

    那个绚烂多姿,无数风流的帝都金陵,被无情的抹杀在滚滚大江之中。

    欧老先生摇头道:“缟纻、芝兰之交,为何却要兵戎相向?”

    方可维摇头道:“朱允炆昏庸,犯下血洗‘桂花楼’这等昏招,离大哥焉能不怒!”

    离焉笑冲冠一怒,带满腔怒火横扫中原,回到金陵时,却是只能望着那一地残红,黯然神伤。

    相传离焉笑独自坐在“桂花楼”七天七夜,最终绝望而死,说书人每每说起炼烁师离焉笑,都免不得要提起这段凄美的痴情之事。

    说到此处,欧老先生问道:“水云小主,究竟是何来历?”方可维道:“出自西域大漠之人,十年前来到扬州,与柳家交情匪浅,看情形或是那大漠狂客的弟子。”欧老先生道:“为何如此相像?”方可维道:“我亦是怀疑过,一眸一笑,如出一辙,不过并非是她,若当真是她回来,九州岂不早已天翻地覆。”

    欧老先生自然明白那人的厉害,道:“我只是一时怀疑,当年的那个巫术真的存在。”方可维模棱两可的说道:“先生很快便会知道。”

    欧老先生方要再开口,方可维道:“先生,我知你所问何事,我只能告诉你,不在姑苏。”

    欧老先生深夜来见方可维,除去老友相见,为的,亦是自己的心结。

    只是方可维不知,当今九州,又有何人能知道她的下落。

    欧老先生本想再问柳杨之死,一想两家如今交恶,便打消此念。

    欧老先生走后,亭外之人便走了进来。月光下,看清面孔,原来是吕牧。

    吕牧道:“荆楚绝音,柳家不会放过。”方可维道:“先生既然没有过问柳杨之死,便不会插手此事。”吕牧道:“荆楚绝音,究竟有多强?”方可维道:“你看那宁钟离,便知先生的手段。”

    宁钟离南杀朱能,北战上官怀海,九州无人能敌,难道欧老先生亦是这般厉害角色?

    吕牧不敢再想,方可维道:“柳家在城中作威作福,杜郸充耳不闻,想来是授你老师指点,只是任由柳相北胡作非为,姑苏平静不得,这几日,你还是去杜家探望一番。”吕牧点头,道:“跟在欧老先生身边的人,是何来历?”方可维摇头,道:“想来是他的传人,有何不妥?”吕牧道:“说不准,寻常浪子,只是寻常人如何能随先生左右?”

    方可维无心这些琐事,道:“先生非争名夺利之人,不会插手扬州之事,你不需担忧,提防柳家便是。”

    吕牧送走方可维,自回姑苏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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