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太谷案的平息,天气一日更比一日温暖,毛维却迎来了他雪上加霜的运程,于墉被问了个秋后处斩,如今被押死牢,新任太原令适时赶来晋阳,毛维却也“熟识”,正是长安五子之一尹绅——这个他眼中的铁杆晋王党。要说这事,还不算十分意外,但关于刘力的去留依然是以毛维告负终场,新任司法官,包括接任阳曲、文水的县令相继到任,毛维定睛一看,没一人是自己党徒,甚至不是谢相、元相属从,两个县令都是世族子弟,分别与王宁致、尹绅交好,至于那司法官,却是韦元平的党从,虽然不能称为晋王党,但显然也不会听从毛维指使。
很快,原本已经投诚他的两个县令也相继得到吏部公文,均是调职,而继任者不用说,又是韦党。
十一娘情知太后虽然对她予以信重,却不可能由她将太原官员全部换为自己亲信,故而贺湛便背后操纵,调用了一些韦元平的亲信,当然经过了择选,虽说不算真正的大公无私,但也并非大奸大恶,总之还算能干实事,不至于被毛维利用,阻碍新政推行。
据此,毛维在太原官府的绝对势力已经大幅减弱,十一娘倒也没再急着对府衙各司人事动手,她很懂得循序渐进,深知操之过急,必然会引起太后忌讳。
可毛维紧跟着又收到了朝廷诏令——重建云州。
他又惊又疑,不敢置信晋王妃无声无息间便促成了此事:“太后分明对王进谷心怀忌备,怎能允谏重建云州?难道太后就不担心晋王府与王家勾结,兴兵谋反?竟然还下令我务必协助此事!”
对于这事,谋士郭居安也甚是震惊,因为蜀王不久之前,才密告他不用再计较新政是否推行,而是暗中谋划,争取王进谷投诚!没想到,竟然被晋王妃再一次捷足先登!!!
“小人猜测,王妃应是以充足军需缓解晋朔压力作为借口说服,却也没有想到,太后明明对晋王心怀忌恨,为何还会准此隐患之谏……大尹,咱们从前,是当真小看了晋王妃,没想到太后对她竟然这样信任。”
其实云州是否重建根本无关毛维得失,他在意的仅为晋王系因为此事,风头更健罢了。
“谢相与元得志也当真无用,不能阻止重建云州也就罢了,竟然眼睁睁看着王绩授任云州刺史,京兆王与京兆柳本为姻亲,王绩此来晋朔,柳妃岂不如虎添翼?”毛维屡遭挫折,竟然迁怒两个“同党”。
他也不想想,谢饶平虽然并非寡欲无求,却一贯只对太后尽忠,太后既然信任京兆王,而眼下形势,晋朔能否得保关系江山社稷,谢饶平当然不会使绊,至于元得志,便更加没有理由为了他惹火烧身。
毕竟云州位于边外,重建一事也不简单,对于元得志而言,政治风险太高,利益却甚微小,根本不值得争取,换作毛维自己,哪能不知重建云州可以缓解晋朔财政压力?只不过以为促成这事是吃力不讨好,根本没打算多此一举。
就算太后有意将云州刺史授予谢、元二党,两姓党徒必然也会推让不及,谁也不愿冒这风险。
也只有灵沼公王淮准,才会答应让家族子弟迎难而上。
而对于蜀王来说,谢党、王党皆无区别,都是他不能控制的人,至于元得志,根底本就不足,除他自己以外,党徒根本就不能当此重任,只是眼下元得志若来云州,蜀王在朝中便再无助力,故而就算元得志有那意愿,蜀王也会阻止。
深明蜀王心意的郭居安只能安慰道:“重建云州是利是弊,眼下还不能断定,大尹不必为此忧愁,而太后之所以对晋王妃如此信重,无非也是因为时势紧迫罢了,待边患解除,太后不可能仍旧允纵晋王府掌控太原、云州。”
毛维叹道:“话虽如此,难道咱们只能眼睁睁看着新政顺利推行?”
虽然心怀不甘,但毛维的确已经有些黔驴技穷了,颇有些听天由命的无奈。
“笑到最后方为胜者,大尹不必在意一时得失。”郭居安显然也觉得败势已定,晋王府已经算是在晋阳站稳了脚跟,看王妃的手段,势必不会造成太原动乱,又有太后鼎力支持,新政极大可能会成功试行。
只不过,毛夫人对此却还有不同看法。
这晚毛维因为心中沮丧,也没那闲情聚众饮乐,早早便回了内宅,刚巧毛夫人收到了晋王府的邀帖,拿来与毛维商量。
“怎么晋王府又有宴会?”毛维老大不耐烦。
“说是正式宴请太原豪贵,这回可不仅仅是女眷聚会了,邀帖可是以晋王殿下名义发出。”
毛维蹙着眉头:“此回宴会,怕是会涉及新政,晋王系眼下风头正劲,我若赴请,要是被王妃当众胁迫,亦不好驳拒,可要是唯唯喏喏,岂非越显落了下风?不去也罢。”
“夫主难道就甘心让晋王妃占据上风?”毛夫人却高挑眉梢:“妾身虽然只是妇人,不懂得官场政务,不过王妃何尝不是妇人?夫主那些法子,皆为对付政敌,可妾身看来,要想挫败王妃,完全不用那么复杂。”
“你难道还有妙计不成?”毛维轻轻哼了一声,很是不以为然。
结发多年,他哪能不知自己这个正妻,虽也是世族出身,与大家闺秀却有甚大差距,堪堪习过千字文,尚能算计,莫说琴棋书画,一笔字都拿不出手,年轻时只顾着与姬妾争风吃醋,年纪大了,性情虽有好转,一门心思仍然多数用于打压庶子庶媳,理家尚且艰难,更不要说与晋王妃过手。
“有一事,因不知是否能够顺利,原也没有知会夫主,不过这时……”毛夫人笑道:“夫主可还记得那刘氏?”
“哪个刘氏?”
“就是秋山观主收容那孤女!”
“她不是被逼潜逃了么?”
“潜逃什么,这样一个弱质女流,还能逃去哪里?是妾身造成之假象罢了,实际早已经暗暗安排,让她色诱晋王烨,不想却真得了手,如今这刘氏,可正住在晋王府!”毛夫人大是得意:“不久前她遣人送信出来,说是已经引得晋王神魂颠倒。”
毛维大觉狐疑:“我也不是没有想过用美人计,但贺烨眼光甚高,可一直不为所动呀。”
“夫主无非是想利用那些青楼贱妓,别看先有扈氏得宠,可扈氏却是在投身娼家前便已与晋王结识!莫说晋王,便是豪贵子弟,爱去青楼是一回事,当娼妓一流不过玩物而已,有多少会付诸真情?刘氏论容貌,与扈氏旗鼓相当,论出身,到底原为官家女,别看晋王暴戾,从他对扈氏态度,便能看出尚有几分男儿仗义,应当热衷英雄救美那套。”
毛夫人越说,越是眉飞色舞:“刘氏之色貌既足以勾引晋王动心,其身世可怜更能赢得晋王同情,她又有些城府,深谙男人心理,也学那扈氏宁折不屈所谓风骨,很懂得欲拒还迎那套,晋王虽然已经坦诚爱意,并表示纳她为姬妾,可她却以不甘为妾拒绝,这下更引得晋王欲罢不能,只要我再暗中助她一臂之力……”
便低声将计谋详细解说。
毛夫人胸有成竹:“晋王妃纵然有太后支持,可太后远在长安,她在晋阳真正靠山,无非便是晋王烨,只要殿下与其反目,她怕是连出入都难得自由,要是因这一番谋划,干脆造成殿下脑羞成怒,一刀杀了这刁妇……”
毛维眉梢一动,凭贺烨的暴戾狂妄,还真是大有可能!
“此计倒可以一试,不过我不能出面,便是你,也不能有那诋毁言行。”
“妾身当然明白分寸,夫主放心,陈郡君已经答应会借这次宴会当众教训柳妃,横竖这时,长安已经有物议滋生,连市井之徒都在议论柳妃思慕薛绚之,又有刘氏、祝二娘之事先后闹发,别说必定会惹晋王烨震怒,便连当日到场诸多豪贵女眷,也会讥鄙柳妃不守妇道装模作样。”
“这样一来,就算柳妃不被贺烨怒杀,也会落得个身败名裂!”毛维恍若看到柳暗花明,一片日丽风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