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规矩带来的好处,它给坏人空间的时候同时也给好人安全感。其实谁都不喜欢杀伐决断的,固然,龙骑卫在江云的手里可以快刀斩乱麻,以最小的代价清除钟历奇系,但是其实大家都当心,今天他不高兴可以干掉钟历奇系,明天呢,将来呢,他又不高兴的时候咋办?
长空截神人啊,他以前总说效率和安全的平衡点在什么地方,会因时不同,因人不同,而变得不同。
当时国家风雨飘摇,千疮百孔,那时江云临危受命,从经略中南开始,就以绝对权利和绝对酷烈的手段行事,那时就是雷打不动的国家意志。然而现在战打完了,国家初步平定了,不需要霸道行事了,那么平衡点偏移,交出兵权、功成身退,业就变为了目下国家对江云的要求。
其实江云不是不喜欢权利,只是说奔波至今,国家初定,竟是觉得有些累了,于是为了照顾大家情绪,爽快同意了交出兵权。
否则江云现在是太师,乃是上任殿下长空截钦点的大将,危难时刻顶起江山的人、保长空晓澜登基的第一功臣。若是江云不想退,那说真的,还真没谁敢逼他。百战成神的大将,要是那么容易就被劝退,古往今来也就没有那么多的朝堂悲剧了。
不过有趣的在于,其实不但朝廷上层,也包括全境的各臣民,他们认为江云退的概率是不大的。却想不到江云真的退了,消息传开了,哪怕黄佳丽尚未进京,江云却首先上书摄政王殿下,请求卸任黑暗龙骑卫主帅职务,其后,晓澜殿下准奏。
后亲至武相府,缴纳了兵符和头衔。此事,算是圆满告了一个段落。
但是正因为此举,一时之间,江云的名头和威望,于任何方面更强劲了。哪怕是以前对江云不算太感冒的诸如黄银飞黄忠这样的名将,现在开始也由衷的佩服江云了。所以目下形势,江云虽然卸任了,但军神的领袖形象,这才真真正正的深入了每个人的心中。
不过关于江云出相的问题还处于交织之中。各方势力,包括民间的嘴炮战略家们,简直吵的一地鸡毛,说什么的都有。
有说江云大字不认识两,打战是把好手,但统帅全局搞生产的话铁定把国家坑了。也有人认为,生产一样是打战,满腹经纶的秀才什么都懂,却什么鸟毛执行力没有,空有一堆看似优良的理论然而没有什么卵用,在空谈误国的书生手里,铁定吵上三百年国家还是那个样。
说实在的,吵到最后,黄荐琪相爷都有点疑惑,认为其实他们每种观点都有一定道理。
之所以出相阻力如此之大,还是因为内相职位太逆天,太重要了。武相府的一切军需供应审核,需要内相府调集且批准。外相府的一切决议,一切资金的划拨调用,还是要内相府拿钱,包括外部三十六行省的府库的用度,大规模资金的调用的批准,也在内相府的手里。
黄荐琪相爷的最大作用,其实是监督内相的。
丰香珺之所以那么牛,人人都怕她,也因为她是内相的下属……
不过这个时期,就算职位的争夺陷入了交织状态,总体上,江云也是个闲人,却是面子非常之大的闲人,应酬都忙不过来,势头如日中天,奔走各方的期间,受到各种族群,各种官员的邀请赴宴。以前江云是个军人,对于这种事是直接拒绝的,然而现在不行了。
小魏公子说,还是必须去的。不说是去了许诺那些各种门阀以后的好处,至少要让他们看到谦和,虚心,让他们知道,支持这个小子拜相后,不会大幅损害到他们这些门阀的利益,不会与他们为敌。如此,拜相的基础才够结实。否则争吵上三百年,还是没什么卵用。
那些人愿意请,愿意观望,就说明固然阻力大,但是限于功绩和威望,拜相的基础仍然是有的,厚积薄发,只是等待一个适合的契机而已……
时间临近傍晚了,又奔走一天,江云难得的在院中和小魏公子,以及台英琪聊天。
喝茶谈天的这个当口,府上的老管家走了进来,递给一封书简道:“爷,有您的帖子,乃是武台大人丰益知,亲自送来的。”
江云不禁愣了愣,老实说,对这个武城台丰益知,印象并不深刻,同时也印象不好,也就当初于朝会见过几次,然后最早的时候在王妃娘麾下种田,被这个老家伙来参观还数落了几下。
见江云陷入了犹豫,小魏公子代为答道:“去回丰益知大人稍等,马上就去。”
“是。”老管家走了出去。
江云道:“难得清静半日,这老家伙奸诈狡猾,马屁连天,言过其实,他家丰神就更夸张,我对他们不是太感冒。”
小魏公子道:“此言差矣。如今内相空置,丰氏一族深蒂固,且位列上三族,和卫族其名,影响力之大是无出其右的,这个时候他们伸出橄榄枝,倘若不去,就代表将来要和丰族为敌,那么这个内相,你也就难以坐上去了。必须去,这亦是拜相的重要一步。”
江云道:“去了之后我该说什么?”
小魏公子喃喃道:“说什么无关紧要,我断定,丰神会以一种特别的形势暗示支持你,却也会暗示,让你将来不对丰族的过往追究。”
江云皱了一下眉头道:“那我如何回应?”
小魏公子淡淡的道:“必须答应,若这个同盟不能成立,就竖立了一大敌人,难说于这个节骨眼上,把他们推向长空经合一面。对咱们下一步的布局,那就非常不利。”
“哎。”江云一跺脚道:“明知道他们不是什么好东西,却要去假意迎合,早知道如此,这个中枢,咱们不进也罢了。老子堂堂金戈铁马的一军人,沦落到整天做这样的事?”
“相公,有所得,就有所失,这是天地大道。这也是殿下对你的期盼,殿下于你有知遇之恩,你忍心不顾而去,搞乱他建立的基业吗?”台英琪补充道。
江云只得道:“好吧,我去就是了。可我害怕不会说话,要不你陪我赴宴?”
“不。”小魏公子摇头道,“她陪本公子下棋,谈风月,兄弟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
匆匆忙忙的走出了内院。
那个已经满头白发的武城台丰益知大人,走过来恭敬的道:“云先生,这次本台送来我家督丰神的帖子,请您去赴宴,务必要闪脸啊。”
江云即便觉得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是个巨贪,不过总归千差万错马屁不错,客气的道:“呵呵大人客气了。老相爷也客气了,如今江云一介布衣,承蒙看得起,怎有不去之理。”
丰益知拍起马屁来简直滔滔不绝,说了许久,最后又一副老泪纵横的样子道:“老朽一想到,先生之大无畏精神,于雪风垭口一役打败了昆仑山和毒及宗,每思及此,却不能做点什么,悲痛欲绝!恨不能身在前线卫国效力。”
江云也觉得这个老头不可谓不强,皱眉道:“行了,别说得跟真的似的,身负前线卫国效力是我职责所在,不是什么大功劳。我们走,话多就不甜了。”
“呃,好吧,走之前,请先生收下我的一点敬意。”老家伙行贿起来丝毫不脸红。扔出五张晶卡在江云的手里,五百万。
不过正好,江云收钱也从来不是盖的,一摆手就收不见了。
江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穷怕了的少年了,倘若不是有小魏公子的刻意吩咐,是不会要的,无奈现在只得硬着头皮收下了。算是为将来积累一些资本。也暂时不要得罪这个死老头,看起来他钱很多啊,应该是个大贪官啊。
王城之内,跟着老头来至丰家的大宅,这是一整片的庄园,如同一个小城市一般。
顺着小桥进入湖心庄园,天色已经完全暗下了。来到了一个专门用于宴会的大厅中,方圆几十亩的大厅内,气味怡人,已经摆放了各种名贵的药膳药酒,并且每一个台几旁边都有一个妙龄美男美女在伺候。
放眼望去,大厅中有近千人中,男男女女,或年轻或者老年,江云都不熟悉这些人,看起来都是族中比较有地位,举足轻重的内族之人。唯独某个时候,见到了两个认识的人,丰香珺,以及丰岚。
想不到丰岚已经从北海回来了,因为丰岚名誉上的职务较低,无需经过中枢,所以江云都不知道这事。
另外,这个大厅中的几百人,至少有四十个以上是元婴修为的巨头,至于金丹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难怪总说门阀势力尾大不掉,又说要想稳定,取得各方面平衡是非常重要的。
原本热闹非凡的大厅,江云进来之后就忽然静止了下来,其中的目光或惊奇,或喜,或冷漠,或不屑一顾,这让场面显得很怪异。
江云也难免感叹,想自己曾经是龙骑卫主帅,雪风垭口大捷归来,却依在各族中有不少无视和不屑的目光。这源于门阀的凝结力,所以当时阿布说,倘若能用一百至两百年时间,能消除门阀影响力的话,就是九境天下第一雄主。
一边思索着,在无数的目光注视中,江云在宁静的大厅中慢慢行走。
走至前方主席位,看着面白无须、微微发胖的丰神,恭敬的抱拳道:“见过老相爷,还朝后,一直忙于国事,无暇拜会,得罪之处请老相爷见谅。”
也不知道这个曾经的对头怎么想的,面无表情的样子不说话,不还礼,就这么的注视了很长时间。
江云皱了一下眉头,要不是有过小魏公子的吩咐,恐立时就发飙,把他宴会给掀翻了再说。
这个形式导致大厅内气氛进一步凝固,许多人都屏住了呼吸,注视着这边。
许久后,丰神忽然一笑:“好说好说,我丰神如今白身一个,云先生却如日中天,得胜归来的大将,我可受不起你的尊敬。”
说完,丰神环视一圈,霸气威武的喝道:“你们愣着干嘛,还不恭迎魔帅入席?”
“恭迎魔帅入席!”整个厅堂中,无比的整齐的吼叫,颇有气势。
江云又皱了一下眉头,他们的确是真的恭敬,但同时也是示威,是展示实力的一种表现。
“各位客气了,如今已经卸任,江云只是个在经阁读书的闲人。”江云微微拱手。
丰神亲自起身,拉着江云的手进入主席,而后一摆手道:“诸位我丰族勇士,须得开怀,否则云先生若不尽兴,本座就罚你们。”
席间一切仿佛走过程,没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就是陪着这个过去式的相爷说了一些客套话。
中途一共九人,看着都非常年轻,纷纷过来敬酒,还吹捧了一番。
这九个人都不简单,全部是元婴后期修为,丰神介绍,这就是木族现今的九大长老。
他们吹捧江云,那完全看得出来是因为面子问题,但是那种贵族看外族,元婴修为看待金丹修为的鄙视意味很明显,完全瞒不过现在的江云了。
所以每个人轮流敬酒的时候,江云也只是冷冷淡淡的应付。
席间的每一轮公式化敬酒,江云都心不在焉,以目光在厅内巡视,观察诸人。
偶然间看到一个台席,丰香珺恶狠狠的看着自己,真不知道,自己又怎么得罪她了?
看向了丰岚,她一如既往的柔美,北海一别她还是老样子,然而江云现在白发更多了。此时,丰岚神色十分古怪的看着江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始终在注视他举动和神情的丰神,到此微微一笑:“云先生莫怪,或许咱们从前有些误会,但我相信往后,会是你我修好的一种开始,你觉得呢?”
江云扭头注视着他道:“老相爷心怀天下,于天魔境贡献卓著,将来我的确会感激你们。”
这句话一出,整个大厅之内顿时静止下来,全部的目光集中在了江云的身上,形势非常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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