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天意……天意啊……”不想孟夫人听了阮安生辰年纪,却当即对孔璐华回拜道:“圣……圣裔夫人,实不相瞒,方才我看到令爱之时,不止为何,只觉得令爱与二十年前我那女儿生得简直……简直一模一样啊?我家孩子,当年只有六岁,她……她身子弱,嘉庆六年的冬天不小心着了凉,就这样……就这样离开咱们去了。可是她生前面貌,我……我是一直记着的啊?方才我看令爱的样子,虽说我家孩子没有长这么大,可是她当年的模样若是长大了,那……那一定就是令爱这般模样没错的!孩子,你说你是嘉庆七年生人,难道……难道你便是我女儿转世投胎的不成?真是……真是没想到啊,我……我还能看到你啊?圣裔夫人,咱们这……这是缘分啊,这一定是咱们的缘分啊!”
“这……夫人真是谬赞了,我……我们一家可受不起的。”孔璐华和阮安听着孟夫人之言,一时也有些疑惑,随即方才清楚,孟住一家多半是因相信藏传佛教之故,坚信转世投胎之说确实存在,既然如此,二人也只好先谢过了孟夫人。
“这有什么受不起的啊,圣裔夫人,您这孩子样貌本就好看,您看看,她这言语气质,也是大家闺秀模样。这我怎么能不喜欢呢?倒是我啊,有个不情之请,您看……”不想孟夫人不仅毫无拘谨之情,反而主动拉住了孔璐华的手,一边将她拉到正厅之侧,一边小声对孔璐华说道:“我看着这姑娘,着实是舍不得啊,要不……我想认她做个干女儿,若是夫人不嫌弃我们一家,我……我也愿意和夫人做个姐妹,夫人可愿意啊?”
“夫人,您这……”孔璐华听着孟夫人突然主动认女,一时也有些吃惊,回想着自己所知藏传佛教之事,看看孟住一家实情,方才逐渐理解,孟夫人并无恶意,只是确实对转世一事坚信不疑,加上母女情深,一时不觉移情到了阮安身上。既然如此,孔璐华却也放心,便即向阮安道:“安儿,方才孟夫人也和你说过了,你的样子和你那位孟家姐姐,实是相似,所以孟夫人愿意认你做个义女,你可愿意啊?”
“娘,孩儿……”阮安突然听说孟夫人愿意认自己为女,一时之间也只觉诧异,不知其中道理,只好对孟夫人再拜道:“回夫人,小女天资素拙,今日也是第一次见到夫人,却怎么受得起夫人如此盛情啊?”
“孩子,那你的意思是,你也不反对这件事了?”孟夫人听着阮安之语似乎只是无所适从,却并不抗拒,当即大喜,对阮安道:“孩子,这件事不着急的,只要你愿意,我这老头子不是说了吗,三日之后,阮总制在他府上要设宴请咱们过去,这正是个好时候啊?到时候,咱们一定过去,只要你想清楚了,同意认下我这个娘,咱们吃过这顿饭,那就是一家人了,以后你要是许了别的人家了,尽管跟我们说一声,咱们也一定随一份礼,一定让你风风光光的过门!你说,皇上是咱们俩的外甥,那你做了我们俩的干女儿,不就算……算皇上的表妹了吗?到时候你想要什么,那咱们都能给你啊?”
“我……我……”对于“皇帝表妹”这个问题,阮安从未见过旻宁,倒是全无感觉,只是回想着孟夫人方才之语,确是出于真心,怎么说对自己也是有利无弊。看向孔璐华时,只见母亲也已经明白了孟夫人心意,眼中尽是期许之情,阮安便也鼓起勇气,向孟夫人再拜道:“若是夫人不嫌弃小女,那……孩儿愿意做夫人的义女。”
“哈哈,真是太好了啊。孩子,你还叫什么‘夫人’呢?圣裔夫人,以后就让你这孩子也向我叫娘,你不介意吧?哈哈,老头子,你看看啊,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啊,咱们那个孩子,她……她回来了啊!”孟住听着妻子之语,眼眶却也不由得湿润了起来,仿佛眼前所见的阮安,便真的是二十年前离开自己夫妻,转世投胎回到了人世间一样。
既然阮安已经认了孟夫人为义母,督院饮宴一事便也尘埃落定,孟住再无疑虑,同意了三日后前往赴宴。孟夫人也取来茶点,请孔璐华和阮安到后院客厅一同谈天,又问起阮安家中情况,听闻阮安已经出嫁,却也不住叹息道:“孩子,你说咱们这相遇之日,怎么就晚了几个月呢?要是我们半年前就来这里做官,那你们成婚之日,我们一定会给你们一份厚礼啊。你说你嫁了人,这不就和我自己的女儿嫁人一样吗?真是可惜,真是可惜啊。”
“姐姐也不要这样客气了,安儿婚事,家中夫子也只请了些幕友学生,并不想大操大办的。”既然阮安认女已成定局,孔璐华便也顺势认下了孟夫人这个姐姐。
“好妹妹,你这是哪里的话啊?若说你们订婚,成亲之际,咱们还不认识,你们不愿大操大办倒也罢了。如今安儿是我的孩子了,我们要是不给你们补上一份大礼,那对得起孩子吗?你也回去跟阮总督说一声,这份礼就是我们给自己女儿送的,可不能再谦虚了啊。”言语之间,孟夫人已经看出,阮安不仅端庄有礼,而且谈吐文雅,一看就是饱读诗书的年轻才女,心中更是喜爱,这时更是说什么都要为阮安补上一份厚礼,真的把阮安当做了自己亲女儿。
“是啊,其实不瞒阮夫人,我们这老两口,从那时候开始,这也都十来年了,膝下再无一儿半女,今天这孩子……这孩子回来了,我们是打心眼里高兴啊。更何况这次又是阮总制主动请咱们赴宴,本来就欠着一个人情,阮夫人就收下咱们的礼吧。”孟住也在一旁补充道,看来经过半日相熟,孟住心中也渐渐认下了阮安做自己女儿。
“对了,妹妹,孩子,你们看,这都快到下午了。这……这里毕竟是广州嘛,咱们来了之后,也总是听说十三行那边的洋人啊,有个习惯,就是在下午备下些茶点,然后找些家人女眷,一并饮茶谈天,可是自在呢。要是你们不嫌弃,我也再让下人去备些茶点过来,咱们好好说说话,我和这孩子分别快二十年了,可有好多事想和她说呢。”孟夫人也主动邀请孔璐华母女道。
“姐姐盛情相待,做妹妹的本来是应该敬谢的,可是……”孔璐华沉吟片刻,却忽然想起了街头卖糕的那个妇人,想着总也不能辜负了她一番好意,只好向孟夫人请辞道:“实不相瞒,方才妹妹和安儿前来之时,在街上见到了一位同乡,我们想着,那女子客居广州,只是以卖糕为生,却也不易,所以与她约好了前去买些糕点,所以还请姐姐见谅。孟将军、姐姐,二位若是不弃,三日后下午便可来我们督院,夫子素来好茶,家中也一直备着杭州的龙井茶叶,到时候,就请二位一同前来品茶,咱们先喝过了茶,再行饮宴,如何?”
“妹妹客气了,哈哈,其实我们俩来这里啊,也有快一个月了,虽然这些时日,咱们许多事都不能做,可是广州市肆之见的言语,咱们也是多有耳闻。外面的人都说啊,阮总督可是个好官呢,有阮总督在,就算闹灾荒,都不会担心饿肚子了。今日看妹妹这个样子,你们一家真是名不虚传啊!老头子,要不,咱们也等着三天以后,去阮总督家里品一品龙井茶,怎么样?”孟夫人听了孔璐华谦辞之语,也是丝毫不以为意,倒是孔璐华见她如此爽朗,有些不好意思。
“好,好,三日之后,我夫妻一定赴约,就请阮总制放心吧!”孟住也对孔璐华点头道。对于孟住夫妇和孔璐华母女而言,这一天都是一个充满温馨惬意的好日子。
三日之后,阮家之内早已将一应宴席之事准备完毕,只等各式菜肴烹制得当,便要迎来一场大宴。孔顺这日也从一早就开始准备各种禽肉菜蔬,按照先前定下的次序渐渐开始生火做菜。只是与寻常之日不同,这一日阮元也亲自到了厨房之内,准备看着孔顺与其他几名新厨动工之状。
孔顺做为阮家资历最长,主持阮府饮食二十五年的主厨,这一日自然也拣选了几道最难调制的菜肴,亲自动手定量调味。眼看孔顺烹制菜肴,别有一番乐趣,阮元也自觉有些过意不去,便向孔顺安慰道:“孔顺啊,如今回想起来,这二十五年是我亏欠了你啊,你说咱们家里,平日除了年节,不过只做那么几道菜,今日这满汉全席,这样的排场,上一次也是七年之前了。夫人从来都说,你是孔府庖厨中几十年难得一见的天才,我看也是,你是真的喜欢厨艺啊。这些年在我们府上,你这厨艺也不能尽数施展,是我对你们太苛刻了。”
“哈哈,老爷这是哪里话呢?”孔顺听着阮元劝慰,却也笑道:“其实不瞒老爷,几个公子年轻的时候,老爷外出不在家,夫人也经常让我给几位公子开个小灶,这样说来,小人这身手艺,其实也没荒废多少。更何况,小人虽然读书不多,却也明白道理,老爷清廉持家,平日不为奢靡之事,这般大宴七年才有一次,这哪里还是堂堂大清国的总督部堂啊?老爷清廉俭素,二十五年如一日,就凭这一点,小人也佩服啊。”
“是吗,夫人还做过这些事呢?”阮元听着孔璐华帮着阮福、阮祜等人“偷做”美食的旧事,却也不禁莞尔。转头之间,竟忽然发现厨房一侧多了一个烤炉,炉子上悬着一只鸭子,两个仆人正在转动那只烤鸭,一时火炉上下,香气不绝,心中好奇,便也向孔顺问道:“孔顺啊,我在京城的时候听以前的同学说过,这烤鸭源于江宁,无论旗民俱皆喜爱,只是他们寻常吃到的烤鸭,好像都是焖炉烤制,不用明火啊?你这明火烤鸭,看来不仅颜色更好,味道也比焖炉更胜一筹啊,你这是用了什么办法呢?”
“老爷,您还知道焖炉和明火的区别呢?”孔顺听着阮元问及明火烤鸭,却也笑了出来,道:“这也是小人在京城那几年,听一个烤鸭师傅说起的一种新式烤鸭之法,烤鸭用明火,可以更好的控制鸭皮温度,这样烤制鸭皮,烤出来脆,就更好吃,明火只要掌控得当,就能把鸭肉本身的香气散发出来,这些优势,是焖炉所不能达到的。只是明火烤鸭操作起来并不容易,一次花上半日工夫,才能烤一只出来,所以京城的烤鸭店铺卖的还是焖炉烤鸭。今日小人这只鸭子,要用半日工夫明火烤制,小人还特意准备了上好的木材,鸭子里面,小人也填了几味小人自己调配的香料,保证老爷今日所见,要胜出京中那些烤鸭一倍不止!小人这片鸭的刀功也是那位师傅教的,今天小人就给老爷和那几位大人露一手,老爷就瞧好吧!”
“鸭皮,香料……”阮元听着孔顺讲述明火烤鸭之道,一时也有些好奇,不觉问道:“孔顺,这配制香料之法,你也曾学过吗?”
“那当然了,这烹烤煎蒸之际,如何配制香料,可是一门学问呢。”孔顺得意道:“香料讲究这所谓‘君臣佐使’之道,也就是说,既要让原有的食材发挥出它最大的味觉效果,也不能喧宾夺主,否则还做什么菜呀,直接大把放香料不就完了吗?可是要让这香味浓淡适宜,剂量得当,那要做不少菜才能研究出来呢。小人平日也是喜欢做菜,只要是眼下东南这几个省常见的主菜,小人都配了专门的香料,保证咱们这些菜啊,您出了两广部堂这个门,就再也吃不到这般美味的菜肴啦!”孔顺说起调制配料之法,自是异常得意,只是就在这时,阮元心中似乎也多了一个想法……
“孔顺,既然如此,这次饮宴之后,有件事我想请你试试,你这配料,可以把各种味道都配制出来,我说的没错吧?”
“应该没问题啊?所以老爷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