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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清风,四月花香,许清璇始终挣脱不开太子太傅林公府的桎梏。

    林晞若学业繁重,弹琴、弈棋、书法、绘画及女红,一样不落,全都迎合太子的喜好。因而,她来后罩院的次数越来越少,岁月这般静好。

    许清璇才乐得逍遥快活。

    林玎后又陆续暗示过许清璇好几回,关于太子的心意,关乎许清璇的未来,威逼利诱,通通被她给婉言推辞了。

    前方阵阵捷报传来,鉴于林致近西南经略使的功绩,林玎尚不敢轻举妄为,虽在许清璇处吃瘪无数,终究除了恨的牙痒痒,再也别无他法。

    任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这西疆女,如此卑微的身份,太子殿下频频示好,怎的她就不识趣呢?

    太子怎样的身份,不该人人趋之若鹜、心向往之吗?

    许清璇的心里倒十分清明,不过是上一世,他耗尽了她全部的希望。

    ……

    四月花香,五月骄阳。

    天气渐渐闷热起来,酷夏它就要来了。

    距离上一次战场传来捷报时,已过去了半月有余。记得上一回,传令兵骑马来时,带来了经略使大人将西疆人赶到了大漠深处的利好消息。

    许清璇听到这里,心下无一丝波澜。

    上一世,最后的那几年,划清了她和战场的界线。随着一把穿膛剑,她对西疆的责任也全数殆尽。

    重活一世,她只为了自己而活。

    因着林致近保她一命,她便诚心希望,林致近凯旋而归。

    只是,这一回,她不再计划着偷偷出林府。

    她要在林致近归来后,光明正大的在宣京活下来,生存下去。

    她要得到他的准允,得到他的庇护。

    许清璇数着日子。

    六月伊始,便进入了梅雨季,天气整天洇湿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绵绵不绝,舒适度极差。

    后罩院,一张美人榻。

    许清璇斜倚着,手里一把荷花团扇。

    闷热时,打着团扇,带来微弱的风。

    葵嘉坐在绣墩上,一针一线,临摹给她看如何才能将这荷花绣得栩栩如生。

    许清璇看的不耐了,打了个呵欠,眼睑渐渐阖上,却又猛的一个激灵,惊了醒,喘不匀气。

    葵嘉赶忙放下手里的女红!红,急道:“姑娘,怎么了?”

    许清璇揉了揉眉心,深呼一口气,赶了走心绪不宁,才缓道,“没事。”

    可接连几日,她都没能摆脱这般心绪难平。

    起初她以为大概是西疆亡了。

    这个念头让她心怵。

    虽说已隔了两世,西疆于她不过一个遥远的记忆,哪怕听说林致近将他们赶到了沙漠,她也未曾波动。因为他们,她的皇兄、她的子民还都活着。

    可若是真的亡国了,她的皇兄、她的子民,那该是如何的惨痛?

    又叫她如何苟活于世?

    ……

    六月二十,梅雨渐出。

    辰时,阳光明媚,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美人榻从后罩院搬到了屋子里头。

    风扇、冰盆、鲜花和绿植,排布有序,沁透丝丝凉意。

    许清璇凉衫薄纱,仍觉得胸口喘不过气来。

    未时,乌云密布,狂风骤雨将至。

    院落里头的桃树、梨树摇晃的厉害,果子噼噼啪啪的落在了地上,迸溅的到处都是,葵嘉艰难的行进至门处,同风力对抗,终于要将门合上之时,一个桃果打在她的眼睛上,葵嘉“啊哟”一声,踉跄在地,门大敞着。

    许清璇从美人榻上利落起身,打算扶葵嘉一把,不过,以她现在的身子,搞不好自身难保,被风刮了走尚有可能。

    狂风大作,许清璇费了好大的劲,才将葵嘉扶起了身,二人合力将那门推上,眼看着就要将门闩拴上。

    “吁……”

    哒哒的马蹄声戛然而止。

    门,轰的一声被风吹开。

    葵嘉诧异的看着许清璇,不知姑娘为何突然撤了力,明明这门就要关上了呀。

    “姑娘。”

    许清璇仿佛没听到她的喊声,只像失了魂般,喃喃而道,“来了,终于来了。”

    传令兵来了,西疆是亡了,关于西南经略使的佳话又要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了。

    只听得马蹄声止,却不见人叩门,亦不听得院子里该有的迎接声。

    如此,许清璇的心更是提至嗓眼处。

    顾不得葵嘉的制止,她已经迈出了急促的步伐,她在等待一个宣判,上天对西疆人的宣判。

    任凭狂风吹在脸上,打得她如娇花般零碎,也挡不住她的脚步!。

    后院,东北角院,林玎、林致远、林致沐,林府重要的男丁都在。

    那远方来的传令兵,齐腰甲破碎不堪,腰上一道寸长伤痕,血迹虽已干涸,却是醒目狰狞着。他嘴唇脱皮的厉害,该是脱水很久了。

    那模样,分明是热症。若是得不到救治,恐怕命不久矣。

    若是捷报,首先传令兵应从正门来报,十里长街,都应晓得经略使大人的丰功伟绩。

    若是捷报,其次府里男男女女,上下百口,皆应一列成排,面露喜色,为府里出了这样一位盖世英雄而笑逐颜开。

    而眼前,众人愁云惨淡,无一丝笑容,许清璇的心跳的更加厉害。前世,她驰骋沙场,就算是自己的性命扣在林致近青龙戟下时,杏眼都不带眨的。可如今,却这般装不下心事。

    大抵便是,她在乎的从来不是自己的命。

    他道:“宣国败了。”然后,青龙戟刺进咽喉,血染东北角院。

    许清璇赶紧退回了屋子里头,后背抵着门,门关的死死的,却仍觉得后背一阵发凉,全身的毛孔张开,阵阵恶寒袭来。

    林致近死了,西疆赢了。

    那个打败了她,却又偷偷救下她,保她一命的西南经略使林大人死了,死在了她的铁骑手里。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眼眶湿润,一滴眼泪滑过许清璇的眼角,该悲伤些什么呢?又能悲伤些什么呢?

    许是该感叹自己的命运吧,她尚且期待着林致近归来,能说服他护她在宣京有个安身立命之处。却没能等到他归来。

    可她又来不及悲伤些什么。林府二公子死在西疆人手里头,意味着,她和葵嘉这两个众人皆知的西疆人,要么为林府立功,要么惨死。

    若是留在林府,恐怕不得不重蹈覆辙,太子外室之名,是逃脱不得了。

    不,她不愿。

    “葵嘉,二公子死了。”许清璇尽量是自己平静,尽管她的胸口仍起伏不定。

    葵嘉本用绣帕包了块消暑的冰,敷着给桃果砸肿的眼睛,听了许清璇的话,惊!得冰块掉了下来,砸在了自己的脚上。“姑娘,说……说什么?”

    惊讶二字,已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许是惊吓二字,更为贴近。

    一阵悲伤涌上心头,细究起来,她对林致近的感恩尤甚。因着她是真正的被林致近救了下来,过上了从前不敢想象的安稳日子。

    “往后,这林府可就容不下你我二人了。”许清璇深知,林致近死了以后,林府很难再靠着战功立足宣京。而林玎势必要仰仗太子,维护林府表面的盛华。所以,那外室之名或是怎么都逃脱不得。

    不,是她还不够努力。

    “那、那该怎么办?”葵嘉不知这世上,除了倚仗男人,还能倚仗谁?

    “依葵嘉之见,太子殿下对姑娘颇为惦念,若是……”

    “住口”,许清璇没想到,这种时候,葵嘉想到的竟是她最不愿提及的人,哪怕世间只剩下她和陆博文二人,她宁愿以死明志,仍不愿靠他而活。只是,她悲哀的更是,自古女子根深蒂固的观念,找一个可以托付终生的男子,在他的羽翼下,活着。

    这极不可取。

    她们最不该靠的就是男人。

    “此话我再说最后一次”,许清璇的眼睛红红的,像只小野兔般,“太子并非我之良人,我既不愿做那外室,亦不愿与他再有瓜葛。此生,我们靠自己。”

    宣国重文轻武,林致近算的上是最后一批赫赫威名的武将了,除了他,大致也就只剩宣京孙家了。

    宣京孙家,她又想起来,孙郡望。

    “听着,你现在从正门出去,去吏部左侍郎孙府,把这个交给孙家小姐郡望,请她走角门来林府一叙。”许清璇拿出春猎结束时,孙郡望交给她的一柄纯银打造的短刃,那时孙郡望曾对她说,若是有难,千万不要拿她当外人。

    许清璇此刻也只能试上一试。众人都在角院,葵嘉从正门出,恰好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这事儿,不过便是时间的抓取,若是能抢在林玎从短暂的悲痛中醒悟之前,得到孙郡望的帮助,或许能逃过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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