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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苏琳在飞船的休息室里醒来。

    她猛地坐起身, 望着舷窗外弥漫着瑰丽卷云的星空,有些恍惚了。

    她环顾四周,都是熟悉无比的布置和摆件, 显然这是自己的跳跃者穿梭舰。

    苏琳所能最后想起的事,就是那无边无垠、壮阔又悲凉的黑暗。

    黑暗中蕴藏着一种孤寂甚至绝望的气息,带着某种震颤人心的力量,像是暴风雨中的海涛般逆卷而来。

    当然, 依稀还有十几个熟悉或者不太熟悉——至少见过一两次的身影。

    他们的样貌虚幻模糊, 像是水中的倒影,随着涟漪的扩散不断破碎。

    她也只是隐隐约约辨认出魔眼那对七彩斑斓的大翅膀而已, 毕竟那一团色彩比较招眼。

    而且她的注意力都在被虫族们朝拜的神祇身上。

    ——利伽的本体。

    他的名字,也是她唯一能听清的名字。

    苏琳已经看到了利伽的“同类”。

    他们的名字在她耳中都是一团模糊晦涩、纠缠难辨的音节。

    从外貌上看, 他们毫无相似之处, 甚至不比那些高等虫族之间更像。

    按照常理, 她心里应该会生出畏惧恐慌等感觉, 毕竟以人类的审美来说, 那些虫神们的样貌确实是无法恭维。

    不过,那一刻, 苏琳的脑子其实很空白。

    她没有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只是一味地凝视着那死寂孤独的黑暗。

    然后,仿佛有千千万万细碎的刀刃撕开黑色的幕布, 雪样的寒芒刺痛了视觉。

    紧接着,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那些不是刀刃,而是酷似牙齿的器官——

    它们自黑色组织中增生而出,层层叠叠一圈绕一圈,每一根都长似镰刀, 紧密而整齐。

    然后苏琳就直接晕了。

    “……”

    当然,不是被吓到。

    那个生物完全算不上恐怖,说实话,如果缩小一下,甚至还是一个可爱的黑球球,只是长了几百颗牙齿而已。

    不过,从第一位神祇出现开始,她就能感受到一种巨大的疲惫感。

    好像自己全身的精力都在飞速流逝,像是被抽干水的河流,慢慢变得枯涸起来。

    倦意随之而来,她一边对虫神们的本体感到震惊,一边又是昏昏欲睡的。

    这是很矛盾的状态,好像她的精神世界完全被割裂了,两种不同的本能同时撕扯着意识——

    之所以能坚持下去也是因为,她想看到利伽的本体。

    一开始没看明白是怎么回事,后面大致明白了,也就撑不住直接昏睡过去。

    “你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一觉睡醒,她体力精力全部恢复,倍感神清气爽,直接蹦蹦哒哒地跑到驾驶室。

    利伽已经对操作台失去了兴趣,大概是完全弄懂了控制面板的各项功能以及原理,再也不围在附近打转。

    他倚在沙发上,戴着那个全息模拟设备,眼前环绕着投影的光芒。

    苏琳就从后面跳出来,趴在沙发背上,难得能借着一点高度差俯视对方,“我以为你的本体是黑雾之类的东西——就像我在上维世界里看到的那样。”

    黑发男人微微侧过头,眼前悬浮的窗口倏然收拢,完全展露出那双蕴藏着些许笑意的红眸。

    他也没站起来,就维持着倚靠的姿势,自下而上看着探身过来的小姑娘。

    两人称得上近在咫尺。

    “那个领域里——你看到的东西,会受你的主观意识影响。”

    利伽微笑着说,很自然地伸出手,若有若无地梳理着女孩微微有些凌乱蓬松的褐色鬈发。

    后者脸颊微红。

    他一边觉得习以为常,一边又有点奇怪的满足感。

    苏琳仔细一琢磨对方的话,心里那点羞赧顿时烟消云散,“等等,不会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是啊。”

    他漫不经心地说:“你之所以看到了宫殿——因为你心里浮现出类似的画面,上维世界里聚集了许多人类无法发掘使用的元素和物质,你只能看到其中一部分,而那一部分的具体表现形式,也受到你自我意识的影响。”

    苏琳怔怔地听着。

    “当你站在一个球形的星体上,你只能看到一段圆弧。”

    “这不意味着你永远不能获得更宽广的视界,也不意味着你一定要去看清所有的真相。”

    利伽放缓了语速,很有耐心地向她解释,“话说回来,死渊向你展示的,是过去的我,是死渊被缔造出来的时候,和现在有点区别——嗯,严格来说,对我而言,已经没有本体的概念了。”

    他又讲解道,死渊的核心里蕴藏着这颗星球的“记忆”。

    因此它可以化身成一个“放映仪器”。

    如果按照人类的标准,它不可以被称作智慧生物,苏琳也觉得它大概更像是某种人工智能,或者是一段程序。

    它自己或许不能思考,但是能对一些特定的外界刺激做出反应。

    譬如转化能量,并将能量灌输给胜利者——这也是它被虫神们创造出来的原因。

    同时它也记得,那些缔造者原本的样貌。

    以及那些人究竟是如何创造了死渊这颗星球。

    那是虫族起源宇宙的能量中心,是整个虫族九原神所主宰的九个族群赖以进化之处——他们进入了不同的宇宙,四处搜寻那些稀有的元素,然后又传递回死渊。

    看上去整个虫群都是在做同样的事。

    “不过,我们所追求的事物是不一样的。”

    利伽轻描淡写地解释:“我或许尚未具备真正的‘爱’的能力,因此我的族群成员,更像是我的工具。”

    苏琳对这个倒是隐隐约约感觉到了,要说虫族之间有什么深厚的感情,那确实有些扯淡。

    毕竟他们的感情——

    “是你赋予他们感情。”

    苏琳小声说,“魔眼曾经告诉过我——”

    利伽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苏琳又有了一种莫名的糟糕感觉,“总之,牠说你不仅庇护他们,还影响着他们——嗯,你也说过,‘至高神’只是对应人类语言里的一种翻译,我觉得你们之间的联系,比神和信徒要紧密多了,他们从你这里得到许多东西,给你当工具人也没毛病吧。”

    她一边说一边反身跳起来坐到沙发背上,晃着两条纤细的长腿。

    “如果有人让我永生,又赋予我喜怒哀乐,那我也愿意帮他四处跑腿找女朋友或者男朋友。”

    苏琳笑盈盈地低下头。

    利伽恰巧仰起脸看着她,那双流光溢彩的深邃红眸里,浮荡着少女巧笑嫣然的剪影。

    “我知道。”

    虫神微微弯起唇角,“但那是对你很重要的东西,你是人类,你拥有丰富的情感和内心世界,因此你愿意付出一切去得到它们——然而虫族们未必想要这些。”

    “嗯,但你是曾经和同类们屠杀宇宙的坏人,不是搞慈善事业的。”

    苏琳慢吞吞地说,“你们创造死渊,就是指望死渊能让族群成员变强,为你们达成目标,怎么说呢,我觉得还好吧。”

    坏人当然不是什么好词。

    然而她用带着笑意、甚至还有几分撒娇味儿的语调说出来,莫名就多了几分亲切和狎昵之意。

    “这对人类而言或许是很冷酷的行为。”

    利伽显然能分辨对方的话有没有指责和厌恶的意思,“我很高兴你能理解我。”

    “如果你是人类,他们也是人类,那可能是另一回事,然而那样的前提下,很多事也不会发生。”

    苏琳摊开手:“再说,从我的角度,我认为人类的情感是很珍贵的东西,也许虫族们未必同意,但起码我是这么想的,所以我觉得他们理应感谢你——嗯,反正我和你最熟,就当我是双标狗好了。”

    那一刻,对方的眼神不由有些微妙。

    苏琳趁势问了一句:“我以为虫族没有情感,为什么你会是与精神和情感有关的神?”

    利伽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正是因为他们没有。”

    苏琳:“?”

    她觉得自己隐隐约约明白了一些,一时却又说不清楚。

    利伽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一把攥住少女纤细的手臂,将她整个人直接从沙发背上拖了下来。

    苏琳:“?!”

    以她的身手,就算没受过那些格斗训练,但是打架打多了,在骤然失衡的情况下,也很容易调整自己的姿势。

    不过,利伽的动作看似不紧不慢,也没有施加让人疼痛的力度,却硬生生就是无法挣脱。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拉过去。

    然后摔在了对方的怀里。

    无论角度还是力量,都控制得恰到好处。

    哪怕是从高高的沙发靠背上栽下来,她都完全没摔到,只是有些茫然地支起自己的身体。

    然后,苏琳发现自己的手按在黑发男人的腰上。

    隔着一层单薄的布料,仿佛都能感觉到强健肌肉里蕴藏的力量,还有那种特殊的冰冷触感。

    苏琳:“。”

    她忍不住用爪子拍了对方一下,“什么?”

    利伽抬眼看着撑在自己身上的小姑娘,“喜欢看烟花吗?”

    忽然间,船舱里的警报响起。

    柔和的白色灯光变得通红。

    “警告,检测到未标识能量,扫描到不明飞行物——”

    系统略有些着急的声音响起,“苏小姐,提议向亚光速航程内的空间站发送求援讯号——”

    话音未落,舷窗之外已经闪过跃迁的红光。

    远方一座小型星门之中,骤然跃出几艘线条冷厉的突击舰。

    船身上亮起银蓝色的偏导护盾。

    那一座座战船的武器系统都是激活状态——

    星际海盗。

    那些突击舰不回应讯号,而且摆出了作战阵列。

    苏琳瞥了一眼自己的船所在的坐标,是在中央星圈的边缘,按理说虽然偏远了一些,却不该有罪犯敢如此猖狂。

    苏琳有些疑惑,又有些好笑。

    她转过头看着船舱里的另一个乘客,“还好,事实上,只要是你给我的东西,我都挺喜欢的。”

    说完又脸红了。

    是的,她不用照镜子就知道。

    苏琳只好撇过头去。

    浩瀚星空中,陡然爆发出了一朵朵绚烂的烟花。

    飞船机骸在火焰中破裂,海盗们来不及发射逃生舱,就被炸得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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